一夜過去。https://

　次日清晨，蕭默早早地醒來。

　先前顏廷在府裡時，已經吩咐過下人把西廂廊子後面的那間客房收拾出來，給蕭默暫時住下。然而第二天蕭默只是睡了兩個時辰就離開了府邸出去找人，結果就被陳越打成重傷，在客店裡躺了好幾天。

　西廂客房就這樣又空了下來。直到顏依柔再下了吩咐，蕭默才算又有了落腳之處。至於柳鴻漸當初定下來的客房，早就被蕭默拋在腦後了。

　這世上有些人天生就是混江湖的。

　他們口袋裡似乎總有銀錢來喝酒，但偏偏誰也知道他們的錢從何而來。而最令人欽佩的，就在於他們有的時候口袋裡沒錢，但還是能像當初腰纏萬貫一樣對這些“瑣事”都做到毫不在意。

　蕭默有錢嗎?有一點，但絕對沒辦法和柳鴻漸、顏依柔他們比。

　所以他現在吃住靠著他們，似乎也可以說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走出房門之外，蕭默沒有像往常一樣帶劍。

　他已經沒有內力用來練劍了。

　接連幾天的嘗試早已經驗證了那個不需要驗證的事實。無論蕭默怎麽努力，呼吸吐納而煉化的內力到了丹田之中便會消失得乾乾淨淨，沒有一絲一毫能夠保存下來。

　沒了內功的加持，劍法便只剩下花架子，就算是把刻進骨子裡的招式再打幾趟，也已經沒有了曾經的感覺。

　現在的蕭默，就和那些因為上了年紀而睡眠淺淡的老人一樣，踏著晨光散步。他也是最近才發現，不用每天要求自己早起練劍，不用要求自己每天誦讀一遍《一心經》，生活是可以很悠閑的。

　然而生活不會允許人們悠閑。

　尤其對蕭默而言，現在還遠遠不是他徹底靜下心來享受生活的時候。

　因為今天是九州評劍的第二天。

　雖然還會有第三天、第四天，但只要評劍還在繼續，蕭默還在等待著下一次登擂的機會，那他就得繼續在這上面花心思。

　到了今天，蕭默已經不再是當初的道士下山。親自經歷了之後，他才知道，這世上許多得到記載的事情其實在發生的時候都是漫長而又拖遝的，只是後人在記敘時往往只會用一句包含了前因後果的話蓋過，於是這些歷史才有了一種莊重感。

　辰時正，評劍開始，尚未登台的少年俊傑便會繼續在眾人面前展示武藝，多看看，或許就能多一分勝算。當然，在此之前，蕭默還有將近一個時辰的時間來做些自己想做的事情。

　可他確實不知道自己想做些什麽。

　於是他一路閑逛，走到庭院裡的時候，看見院子裡的花團錦簇，和角落裡那一棵一看就知道年頭不短的棗樹時，他才忽然想起一件事情來。

　黑血靈芝。

　百花山莊陳管家正在搜尋的那一味藥材，也是蕭默可能重修內功的契機。

　雖然他並不知道陳管家目的為何，但顯然他已經和陳管家產生了利益衝突。如果只有一棵靈芝出現，那便只有一方能夠如願。得到黑血靈芝的這一方到底是寄人籬下的蕭默，還是手握百花山莊半數生意的陳管家，想必很容易判斷。

　想到這裡，蕭默覺得自己一人行走江湖確實麻煩，分身乏術，做不成什麽太大的事。

　難怪有人說出門靠朋友。

　蕭默有很多朋友嗎?不好說。

　四個金星河或許頂一個朋友，燕子九大概也只能算半個，柳鴻漸一面之交做不得數。蕭默算來算去，真正能放心的人，只有袁靜程一個……

　然而，來不及……

　蕭默歎了口氣，看來這靈芝的事情，還是只能靠自己來想辦法，至少九州評劍期間恐怕不成。留在辰都，那便一定會比百花山莊被動，自然不會有自己的份。只能等天機書院結束評定之後，親自到南荒去探尋一番了。

　然而一想到自己答應過顏廷的事情，蕭默便覺得糾結起來。

　如果在這裡一直守到顏依柔生辰，那可就是冬天了。天寒地凍，想要找一味藥就更難了。而且就算自己留下，憑這沒有內力的花架子，能對付得了誰?

　可如果離開顏府去找黑血靈芝，顏依柔的安危或許不用太擔心，但這違背了約定終歸是不好的。顏廷若是覺得自己出爾反爾，會不會因此厭惡自己?

　蕭默倒不是過分愛惜羽毛。只是畢竟顏廷手裡留著一招【曲水】，蕭默想得是為自己的師尊做打算。

　正在蕭默蹲在花草旁邊思索之時，一陣衣衫下擺在風中抖動的聲音響起。在這個無比清淨的早晨，這個聲音尤為清晰。

　蕭默回頭，發現莫問背對著自己，兩隻腳剛剛落地。

　“前輩，早。”蕭默恭敬施禮道。

　莫問轉過身，他那雙從皮面具孔洞之中露出的眼睛裡，流轉著一絲凝重的神情。

　蕭默心思細膩，當即便有所察覺，微微皺眉問道:“前輩，可是發生了什麽事情?”

　莫問點了點頭，語氣也不似先前那般隨心所欲，跟著嚴肅了不少:“我得到了一些消息。雖然我和大人對此早有猜測，但沒想到會這麽明目張膽。”

　蕭默依舊一頭霧水，好奇道:“不知前輩所說的究竟是什麽事情?”

　莫問抬眼道:“上官臨的兒子，上官楓，今日將會進城。”

　……

　還是那家客店，還是那個二層的陽台，還是那個抱著寶劍面無表情的男人。

　葉傾城還是在看承露台上的比武，蕭寧還是在梳頭。

　很多人刻意地把每一天的生活過成一種固定的模式， 尤其是相同的開始和結束，這會讓他們心安。

　葉傾城和蕭寧所選擇的模式便是如此。

　只是今天，葉傾城的心裡比往日又多了一絲擔憂。

　你以為你和那些名門正派的弟子都是孑然一身，獨來獨往，拚的只是誰練功更努力。可實際上，你和他們之間差的是人脈，是情報，是無數你不跟他直接動手就體現不出來的東西。

　葉傾城作為天青城的首席弟子，自然要比尋常人知道的多上許多。

　他的師門每天都會以各種各樣的方式給他傳遞消息。

　就在今早，他和蕭寧顛鸞倒鳳朝慵起的時候，青城令丟進房間。

　令牌木製，正面是青山長劍的圖案，反面只寫了十個字。

　“七月二十三，上官楓離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