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風起也有點害怕。
在心裡嘀咕兩句,縮了縮脖子,攏攏自己的皮大衣,朝著這“碰瓷”攔車的兩人問:“兩位這麽晚了,是從哪兒來,到哪兒去啊?”
那衝出來攔車的年輕女子已經和蕭芳華一起扶著年紀大的男人站起來了。
她小聲說:“……我和我爸來江城走親戚,不巧被車撞了,想求你們幫個忙,將我們捎到市區。”
那位年紀大的男人也有氣無力地說:“麻煩這位大哥了。我們在市區有親戚,只要到市區就沒事了。”
“有親戚啊……”張風起瞅著這人比自己至少大二十歲,還能叫他一聲“大哥”,也是夠能屈能伸了,因此也沒為難他,爽朗笑道:“那就好。人在江湖飄,哪有不挨刀?我看你們命中有這個坎,過了就沒事了。”
蕭芳華聽張風起的意思,好像是不想搭這兩人回市區。
可看這年紀大的男人腦袋上被砸的傷口,再看那姑娘也是年輕貌美。
天色這麽晚了,而且這裡是小路,確實不如大路高速上安全太平。
沉吟一下,蕭芳華還是開口求道:“張叔,就當幫我一個忙吧。他們倆在這裡人生地不熟,又被人撞了,是我們市政工作的失誤,我們……”
眼看她又要長篇大論了,張風起最是頭疼這樣的話,忙擺手說:“行了行了,我看芳華的面子上,今天就帶你們一程。”
“我是給芳華面子,你們不用感謝我,感謝她吧。”
張風起說著,朝蕭芳華那邊指了一下,然後招手讓溫一諾過來,帶她先回到大切諾基上。
溫一諾還是坐在副駕駛位置上,看著蕭芳華和那年輕姑娘扶著年紀大的男人亦步亦趨地走過來。
蕭裔遠走在那三人背後,沒有上前幫忙的意思,但也沒有袖手旁觀。
溫一諾雙手托腮,自言自語地說:“……市區有親戚,直接打電話來接他們不行嗎?非要在小路上攔車?”
“如果我們是跟先前撞他們的壞人一樣呢……”
張風起狠狠抽了一口煙,然後扔到煙灰缸裡撚熄了,輕聲說:“一諾啊,做天師呢,最重要是看破不說破。”
“你蕭姐姐今兒也算是霉到極點,讓她做點事,別鑽牛角尖就好。”
“您是為了幫蕭姐姐?”溫一諾了然,微微笑了起來,親熱地拉住張風起的胳膊蹭了蹭,“我就知道大舅最好了!”
“切,我幫她幹嘛?”張風起曲起手指,做個掐指一算的姿勢,得意地說:“我掐指一算,覺得這是給我家一諾積德呢!所以我就讓他們上車!”
“關我什麽事?”溫一諾啼笑皆非,順手指指車窗外面,“誰知道他們是什麽來路?希望不要給大舅惹麻煩就好。”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你大舅我早就順其自然了。”張風起看見蕭芳華他們走過來了,忙止住話頭,讓溫一諾把車門打開。
寬敞的大切諾基至少可以坐六個人。
蕭芳華和蕭裔遠把車中間的位置讓給那父女倆,自己坐到了最後排。
那父女倆上車之後,車上又安靜下來。
張風起甚至連車載音箱裡的音樂聲都停了。
剩下的路程很順暢。
雖然是小路,但因為最近沒下過雨雪,路況還好。
半個小時後,他們已經開上了市區寬敞的柏油路。
這時那個年紀大撞了頭的男人拿出手機,開始打電話發短信。
他女兒擔心地看著他,
不時問:“……爸,現在聯系親戚好嘛?您放心嗎?” “沒事,老羅我還是信得過的。”那男人沉穩說道。
過了幾分鍾,他終於打通了電話,像是找到了要找的人,輕聲說了幾句話。
放下電話,又等了五分鍾,他對前面開車的張風起禮貌地說:“這位大哥,到了市區,就在大禮堂門口將我們父女放下,我們家的親戚會在那裡等我們。”
“好勒,前面拐彎就到大禮堂了。您稍等。”張風起客客氣氣地說,從後視鏡裡看了那男人一眼。
這男人頭頂本來包著白色的繃帶,不過現在戴上了一頂黑色線帽,大概是羊毛的,看上去挺暖和。
聽這人說話的口音,是妥妥的北方人,可是看他的眉眼,卻有些像南方人,眼廓細長,眉型濃密,不過年紀大了,夾雜著幾根灰白的眉毛。
臉型有些眼熟。
張風起又看了一眼,將這人的模樣牢牢記在心裡。
很快江城市中心的大禮堂到了,張風起在大禮堂門口廣場的噴泉處停下來。
那裡停著一輛黑色小轎車。
路燈下那顏色黑得蹭亮,車前的圖標是個將外面的圓框分做三等分的三叉星徽。
看上去不顯山不露水,其實是奔馳C級的進口車。
大切諾基的車門打開,蕭芳華想起身送那父女倆下去。
年紀大的男人回手摁住了她,笑著說:“請問您貴姓啊?”
蕭芳華忙說:“免貴,姓蕭。”
又問:“您真的不用去醫院嗎?市醫院不遠,再開兩條街就到了。”
“不用了不用了。”那男人笑眯眯地說,“其實也不是很嚴重,去我親戚家養一養就好了。蕭芳華是吧?謝謝蕭同志。”
說著,他扶著自己女兒的胳膊,慢慢走下張風起的大切諾基。
張風起、溫一諾和蕭裔遠都沒動, 只是目送這父女倆下車。
然後看見那輛奔馳C級轎車裡出來兩個人,恭恭敬敬把這父女倆接到車裡了。
張風起也沒發動汽車,直到那輛奔馳C級車先開走了,他才跟著走人。
溫一諾聚精會神看了一會兒,笑著說:“那輛奔馳車是新買的?還沒上車牌嗎?我居然沒有看見車牌號。”
“車牌號擋起來了。”張風起一點都不意外,回頭看了蕭芳華一眼,跟著叮囑:“今晚的事,就當是做了好事。施恩不望報。到此為止了。”
蕭芳華愣了一下,下意識點頭服從:“知道了,謝謝張叔提醒。”
蕭裔遠拉著蕭芳華坐下來,笑著說:“張叔不愧是大天師,總能看見我們看不見的東西。”
“啊呸!我可是生在新社會,長在紅旗下的新時代大天師,科學看風水,拒絕怪力亂神!——你小子可別給我上套!”張風起笑著回懟蕭裔遠。
溫一諾在旁邊聽得好笑。
她大舅張風起在微博上還是個不大不小的網紅,微博名“新時代大天師”,自我介紹就是:生在新社會,長在紅旗下。
溫一諾拿出手機,去張風起的最新微博下回復了一條:【大天師日行一善成就達成】。
回復完發現自己的微博小號名後面居然有“鐵粉”兩個字,頓時氣餒,歎息說:“大舅,我居然是你的鐵粉。——我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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