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一諾說完,小心翼翼地抬頭,飛快地瞅了老道士一眼。
她是咬牙說出這句話的,而且說出來就有些後悔了。
可是老道士卻還是那副慈祥和藹的模樣,點了點頭說:“……那就離吧。”
溫一諾:“……”
她不滿地嘟噥:“……您都不勸我?不都是勸和不勸離嗎?”
人有時候在氣憤的時候說出某句話,並不是表示自己的決心,而是一種試探,在等待有人認可,或者否決。
這樣才會心安一些。
老道士呵呵一笑,“我幹嘛要勸和不勸離?就你們那匆匆忙忙的領證,也叫結婚?再說道法自然,修道之人講究的是順性而為。不要勉強自己,才是正道。”
溫一諾:“……”
好像也有幾分道理。
她若有所思。
老道士垂眸,仔細觀察著她臉上的神情,輕輕歎了一口氣,說:“做夫妻也是要講緣份的。”
“緣份不夠,強求也是枉然。”
“一諾,我只希望你在做決定的時候,想的是他本人,而不是他的那些身外之物,比如他的家世背景,錢財地位等等。”
“如果你想清楚,讓你做出這個決定的原因,是他本人,那我支持你。”
“其實做人這輩子,真正能自己做主的時候不到五十年,何必委屈自己呢?過的高興不好嗎?”
溫一諾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在她做出這個決定之後,她煩躁不安的心情反而平複了許多。
好像這些天的不適,一直在等著這樣的解藥。
老道士繼續說:“老道我這輩子真的沒談過戀愛,也沒喜歡過誰,所以在這個問題上,我真的幫不了你。”
“但是你可以問問自己幾個問題。”
“你跟他離婚之後,還會來往嗎?還會做朋友嗎?還能相逢一笑泯恩仇嗎?”
“如果答案全是不,那你絕對可以離婚。”
溫一諾明白了。
她小聲說:“其實我以前是沒打算嫁給阿遠的。我爸說過愛情會消失,所以我打算跟他做一輩子最親密的好朋友。”
“現在我結婚之後才發現,這個決定既自私,又膈應別人。”
“將心比心,如果阿遠現在有個最親密的女性朋友,我可能已經拿刀把他們倆都殺了。”
“現在我想離婚,最大原因就是受不了他在有關別的女人的事情上,騙我。”
“可能他只是不想我多心,但這種無意的隱瞞,才是最致命的。”
“愛情有排他性,愛情容不得半點偏移和猶豫。”
“當他下意識隱瞞我的時候,愛情已經變質了。”
“所以我跟他離婚,當然是朋友都沒得做。”
“也許別的夫妻離婚,是兩人的感情都消磨乾淨了,各自退一步,做朋友也挺好的。”
“可是我不想。在我這裡,就像關上了一扇門,抹去了一道程序,撤掉了退路,而不是各退一步,海闊天空。”
老道士微怔,低頭看了看溫一諾,“既然你都想清楚了,幹嘛還要問我?一諾,你已經是大人了,應該學著自己做決定。”
“當然,也要想清楚這個決定的後果,你能承受嗎?”
溫一諾點了點頭,“當然能。”
老道士笑了一下,“那以後蕭裔遠如果跟別的女人戀愛,結婚,你能接受?”
溫一諾遲疑了一下,還是倔強地說:“我說了,跟他離婚之後,不會繼續來往,也不會做朋友。他不管跟哪個女人戀愛結婚,我都不想知道!”
“小鴕鳥一隻。”老道士拍了拍她的手背,笑著說:“行了,你想做就去做,聽從自己的心。不折騰一下,你是不會知道自己的心到底是怎麽樣的。”
從老道士那裡得到啟示,溫一諾第二天一大早早飯都沒吃,就開車來到蕭裔遠的三居室。
她拿出手機看了看蕭裔遠的位置,發現他居然不在家裡。
這是在那個氧吧裡待了一夜?
也不怕醉氧……
溫一諾嘀咕著,自己上樓,拿出鑰匙,打開蕭裔遠的那套三居室。
她找到蕭裔遠的那份結婚證和戶口本,帶著自己的結婚證和戶口本,離開蕭裔遠的家,來到他們曾經登記領證的那個民政局外面。
她給蕭裔遠發了條微信:你來民政局,我們離婚。
……
蕭裔遠昨天晚上確實在氧吧跟冒蘭和沈召南談了一晚上。
從西方的技術進步,到東方的急起直追,再到西方對東方任何技術萌芽狀態的絞殺。
以前西方對東方技術進步都是用軟刀子殺人,比如西方大公司對東方小公司的收購,然後將東方的新技術要麽收為己用,要麽束之高閣。
現在東方的小公司成長起來,從國家到民間,都對西方公司的收購行為保持警惕,他們不能再用軟刀子對付,手段越來越激烈。
蕭裔遠這次面對的,是在法律層面的較量。
沈召南對這件事感興趣,也是因為蕭裔遠顯露的技術天賦,極為難得。
他們沈氏財團是以投行為主要業務,他們在有意識培養自己國家的“獨角獸”公司。
三個人興致勃勃,都沒注意到沈如寶已經靠在沈召南肩膀上睡著了。
沈召南把她放到包廂裡面的一張休息床上,然後出來繼續聊天。
到第二天天亮的時候,他們才談了初步合作協議。
“阿遠,我回去讓沈投法務部的人擬個章程,收購你公司的一部分乾股,算是對你的初步支持。”沈召南和他握了握手,經過一夜長談,跟他已經很熟稔了,連稱呼都從蕭總,換成了阿遠。
蕭裔遠不是自來熟的人,但他也沒必要糾正別人的稱呼,笑著說:“謝謝沈總援手,我過幾天會出國一趟,還要聯系一下那邊的律師,實地考察一下最好。”
沈召南笑著說:“如果要告對方公司,你要找的律師可得謹慎,一不小心找個內奸,到時候把你的籌碼全一五一十賣給對方公司,你可哭都沒處哭。”
蕭裔遠愕然,“還有這回事?但是他們是我請的律師,難道他們不顧律師操守準則了嗎?!這會被吊銷律師執照的吧?”
那個西方某大國,不是最遵守“契約精神”嗎?
沈召南笑著搖頭,“當然不會。你是外國人,他們有十幾個國家安全法案,就是針對你這種情況的。”
“在本國人和外國人有利益衝突的時候,哪怕是法庭上的法官,都能做出偏向本國人的判定,更別說一個小小的律師。”
“他出賣你之後,如果是跟國家安全相關,那麽根據國家安全法案,他不用承擔任何法律後果,反而會以為國家利益做貢獻為宣傳口號,在國內撈取政治資本,為從政做準備。”
“你放心,你這個技術,他們肯定最後會炒作成國家安全相關。”
“而那個國家的政客,絕大部分都是律師出身。你明白了嗎?”
蕭裔遠對國際政治確實不明白,他的所有精力和智商,都點在人工智能方面。
他幾乎嚇出一身冷汗,立刻斷絕了找岑春言聯系那個國家知名知識產權律師的念頭。
“那我只能從國內找代表律師了?可是我們國家的律師也能在國外出庭?”
沈召南說:“我們國家的律師也有國外的執照,可以出庭,但是要找到語言上特別精通的,也不容易。不過只要去找,還是能找到的。”
冒蘭立刻說:“我認識幾個這方面的律師,等會兒我把他們的名片和履歷都給你。”
這就是有備而來了。
蕭裔遠不由看了她一眼。
他跟她今天才第一次見面,但是冒蘭對他真是好的出奇。
他倒是不認為冒蘭對他有什麽非份之想,因為她給他的感覺,不是那方面的,更像是長輩對小輩的關愛。
可是冒蘭為什麽對他這麽好?
這個念頭在蕭裔遠腦海裡一閃而逝,就被手機上突然想起來的提醒聲打斷了。
他低頭看了看手機,正好看見溫一諾發過來的微信:你來民政局,我們離婚。
蕭裔遠腦子裡嗡地一聲,立刻無法思考,眼前一陣陣發黑,身形跟著晃了幾晃。
“你怎麽了?”冒蘭立刻注意到他異樣,甚至托了托他的手臂。
蕭裔遠下意識反轉手腕,握緊了手機。
後背上汗都冒出來了。
他閉了閉眼,說:“沒事,可能一晚上沒睡,有點暈。”
其實他熬夜是常事,現在這個年紀,一晚上沒睡根本不會有任何不適。
他現在的感覺,純粹是因為溫一諾一條微信出現的。
就像心在淌血,表面上還得裝的若無其事。
他定了定神,說:“我有點急事,先失陪了。”
顧不得看沈召南和冒蘭的臉色,他匆匆忙忙離開了氧吧。
上車之後,他開了免提,開始給溫一諾打電話。
可是溫一諾已經不接他的電話了。
他再看看溫一諾的定位,發現就在民政局附近!
那是他和她登記結婚的地方!
蕭裔遠五內俱焚,頭一次把車開到飛起,在京城太陽初升的街頭,不顧一切狂奔而來。
此時已經是上班族上班的時間,堵車已經成了常態。
蕭裔遠甚至被警車抓到超速,被迫停在路邊等候警察的罰單。
……
溫一諾在民政局前等了幾個小時了,蕭裔遠還是沒有來。
他試圖給她打過電話,可是她不想接,也不想聽他說話。
她只要離婚。
就像他們兩人結婚一樣,隨性而為。
傅寧爵這天來到公司,在走廊裡走了好幾圈,每次看見溫一諾那間沒有人的辦公室,心裡就很不是個滋味兒。
他終於忍不住了,試著給她打電話,想勸一勸她再考慮一下。
溫一諾接電話的時候,聲音卻十分萎靡。
她沙啞著嗓子說:“謝謝小傅總抬愛,可是我真的已經決定了。”
傅寧爵還想最後爭取一下。
如果真的就這麽讓溫一諾辭職,那他以後真是一丁點機會都沒有了。
現在在一個公司裡上班,還能打著“近水樓台好挖牆角”的主意……
想到這裡,傅寧爵說:“這樣吧,我們再談一下,你有什麽顧慮,有什麽問題,都可以跟我說,我想想怎麽找出一個對大家都滿意的方案。”
“真的不用了,我對自己的未來已經有計劃了。我還有事,以後再聊。”溫一諾說完就想掛掉電話。
傅寧爵急中生智,忙說:“你先別急啊,對了,我這裡還有份文件需要你簽名。離職手續不能只有你一份辭職報告的。”
溫一諾松了一口氣,只要傅寧爵不繼續說下去就好。
她點了點頭,有氣無力地說:“等我事情辦完再去公司簽。”
“不用那麽麻煩,我把文件送過來看著你簽吧。”傅寧爵心裡一動,“你聽起來身體不太好的樣子,是著涼了嗎?”
溫一諾揉了揉額角,她是很累了。
昨天晚上一晚上沒睡好,早上又匆匆忙忙出門,連早餐都沒吃。
可是她等在民政局門口,不敢離開半步,現在都快中午了,肚子餓得咕咕叫。
她苦笑一下,“不是著涼,我是餓了,我今天連早飯都沒吃。”
傅寧爵立刻站起來,“你在哪兒?我給你送飯去。”
溫一諾忙搖頭,“我可以叫外賣,這是沒胃口吃,不用麻煩小傅總了。”
“一諾,你這樣我可生氣了,你就算辭職,我們還是朋友吧?你這樣拒人於千裡之外,是幾個意思?我傅寧爵哪裡對不起呢?”
溫一諾幾次三番的推脫,傅寧爵有些生氣了。
溫一諾遲疑了一下,看了看手機,蕭裔遠還是卡在某個位置,一直沒能過來。
她也不知道出了什麽事,但是胃餓得難受,她還是妥協了。
這個時候,她確實需要幫助。
“……那好吧,我在這個位置。”溫一諾把自己的定位發了過去。
傅寧爵一下子就看出來了,吃驚地說:“你在民政局做什麽?!”
“還能做什麽?!當然是離婚。”溫一諾心裡煩躁,覺得胃更疼了。
傅寧爵聽見“離婚”兩個字,頓時心花怒放,忙說:“行了我知道了,我馬上就來!”
他幾乎是哼著歌兒離開自己的辦公室,然後下樓買了早餐,開車飛快來到溫一諾所在的民政局。
說來也怪,以前一向堵車的大馬路上,今天從他這邊去民政局,居然暢通無阻。
他到的時候,蕭裔遠也才剛剛到,可到底晚了一步。
看著前方的一對璧人依偎著站在民政局門口,不知道的,還以為這倆是去登記結婚的呢……
蕭裔遠眯了眯眼,這一瞬間,溫一諾的所有反常行為,在他心裡都有解釋。
原來是她離心了,所以要離婚。
蕭裔遠從車裡緩緩走了出來,來到溫一諾和傅寧爵身邊,淡笑一聲,說:“兩位怎麽不找間房子親熱?在大馬路上拉拉扯扯實在有礙觀瞻。”
溫一諾抬頭,看見蕭裔遠終於來了,卻開口就是風涼話,心裡頓時又氣上來了。
她冷冷地說:“我們做什麽,不勞您操心。現在既然來了,那就進去吧。”
她半點胃口都沒有了,隨手把食盒往傅寧爵手裡一塞,蹬蹬走進民政局裡面。
傅寧爵朝蕭裔遠勝利地笑了笑,十分囂張。
蕭裔遠哼了一聲,沒有跟進去,而是懶洋洋地說:“我沒帶證件,怎麽離婚?”
“我給你帶了。”溫一諾回頭,揚起蕭裔遠的那份結婚證和戶口本,“還有借口嗎?”
居然連這都準備好了。
蕭裔遠也是年輕氣盛,又被傅寧爵刺激得不輕,頓時走了進去,“離就離,誰怕誰!”
兩人來到民政局,不到半小時辦好所有手續。
本來民政局的人一般都會勸一下,可是看這兩人都是面沉如水,一看就是吵架吵得不可開交,也不敢再勸。
結婚證被剪了角,再拿到兩個同樣紅色的離婚證,溫一諾心裡還是有氣,故意說:“離婚證應該是綠色的,紅色一點都不應景。”
蕭裔遠握了握拳頭,死死抿著雙唇,眸子裡幾乎釋放出怒火,恨不得把面前這個陰陽怪氣的女人燒成灰燼!
他想放一句話狠話,可是多年的涵養到底製止了他。
他閉了閉眼,轉身不顧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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