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易清扶著慕容千涵回了宮,連忙又取了銀針,他緩緩解開慕容千涵的衣帶,只見白皙的皮膚上,心口處那一顆細小的朱砂痣異常顯眼,李易清知道,只有中了誅心毒,才會有這種痣。
慕容千涵虛弱的躺在軟塌上,輕微的呼吸之聲伴隨著胸膛的一起一伏。
他顧不上去詢問李易清剛才為何有那樣一陣強烈而無法忍受的疼痛感襲來,他隻想知道,慕容千羽究竟會怎樣做,也許真的是他不好,若不是他粗心摔碎了玉鐲,那也便不會有之後的事情了,也許慕容千羽也就不會知道息肌丸,不會讓他再次回憶起他與魏婕妤身處樺荷宮的那些艱難。
李易清緩緩抽出一根細銀針,找準了慕容千涵身上的穴位,輕輕揉搓著扎了進去。
慕容千涵眉頭緊鎖,即使這疼痛遠遠不及方才,卻也忍不住悶哼了一聲。
“太子殿下先忍一忍。”李易清見他如此痛苦,心不由得一緊,但是他別無選擇,隻得又抽出一根銀針來,對著另一穴位緩緩扎下去,疼的慕容千涵閉緊了雙眼,而李易清清楚的很,這樣只能暫時抑製住誅心毒的發作,根本不能徹底醫好慕容千涵,況且隨著時間的增長,誅心毒的毒性會越來越強,發作時會比最初疼上百倍,而真正到了那時,他這銀針,也怕是無濟於事了。
“李太醫,我這究竟是為何......”慕容千涵緩緩睜開眼,看著李易清,動了動慘白而乾涸的裂了口子的薄唇,輕聲問道。
李易清正欲去取第三根銀針,聽到慕容千涵這樣問,手不由得一顫,停下了動作。
他抬頭,正好看見慕容千涵澄澈的不含一絲雜質的目光,那雙眼眸,是這深宮中誰也沒有的。
但他不知該如何去回答,他也想不明白,為何會有人想要去害慕容千涵,而慕容千涵又做錯了什麽,狠毒到想讓這樣一個善良溫潤的人生不如死,也許,僅僅是因為他做了太子,但是慕容千涵天性使然,根本不會對別人有任何懷疑和防備,李易清痛心的歎息了一聲。
“李太醫?”慕容千涵見他遲遲不肯回答,便又試探性的輕聲換道。
李易清緩緩回過神來,抽出第三根銀針,沒有去看慕容千涵,也不忍心去看,他猶豫了半晌,才緩緩答道:“太子殿下最近可能是較為勞累了,或者是心緒不佳,過於凝神。”他將長袖一拂,又說道:“太子殿下,最後一根了,可能會再痛一點。”
說著,他將那最後一根銀針插進了慕容千涵的穴位上,輕輕揉搓著深入皮膚,慕容千涵突然遍體發寒,臉白如紙,額上豆大的汗珠緩緩流下,滴落在軟枕上,染濕了大片的錦布。
三根銀針皆插在慕容千涵的心口,隨著他的呼吸輕微的起伏,慕容千涵定了定思緒,忍著疼痛暗想自己最近確實對於慕容千羽和魏婕妤的事情十分憂心,便未懷疑。
李易清拿起一塊手帕,輕輕為慕容千涵擦去額上的汗珠,可是余光又瞥見了他心口的那塊朱砂痣,看得出神。
慕容千涵見李易清盯著自己,不免有一絲不自在,便輕輕咳嗽了一聲。
李易清緩過神來,立刻明白自己冒犯了慕容千涵,連忙收回了目光,站起身來拱手垂頭道歉說:“微臣冒犯太子殿下,請殿下恕罪。”
慕容千涵以為李易清只是不再去看他的身體,但沒有想到李易清竟如此反應,讓他頗為尷尬,便輕笑一聲,擺了擺手,柔聲說道:“無礙。”
李易清這才又坐了下來,
伸手伏在慕容千涵的手腕上為他把了把脈,可是慕容千涵的脈象他卻不懂,似乎是有一團氣在慕容千涵的身體裡隨意遊走,脈象十分紊亂,不向最初能隱隱察覺到是中了誅心毒。 不過這樣也好,若是日後被其他太醫把脈,最多也只是會認為慕容千涵是身心勞累所致,不會知曉誅心毒一事,倒是方便了隱瞞,避免消息傳播開來,會有心術不正覬覦太子之位的人趁虛而入。
慕容千涵微微垂下頭看了看扎在自己心口上的三根銀針,不敢亂動,但又瞥見了那顆朱砂痣,想來這痣他兒時是沒有的,但又十分細小,便未注意,可方才李易清卻一直看著這裡,便輕聲問他:“李太醫,我這心口為何會突然長出來這樣一顆小小的朱砂痣?”
李易清縮回了手,不知所措,這顆朱砂痣,是因為被下了誅心毒才出現的,現如今他絕對不能如實回答,若是慕容千涵知曉了此事,還未立冠又不經世事的他,如何承受得住,又或者說,他如何才能想明白自己是究竟做了什麽不可饒恕的錯事才被下了這天下第一狠毒,雖然答案僅僅是因為他是太子。
“回太子殿下,”李易清低著頭,避開慕容千涵的目光,編了一個荒唐而又可笑的理由,“這是象征著您乃是天之驕子,得到了上天眷顧,有著心懷大志之氣。”
慕容千涵輕聲笑笑,他未曾想到李易清這樣學習醫術之人,竟也會說什麽老天眷顧的話來,但是慕容千涵心裡知道,天之驕子他不是,心懷大志他也不是,他僅僅是一個出生在皇宮裡運氣頗好的平凡人,甚至有時這樣的身份讓他感到一絲不真切。
李易清見慕容千涵的眼眸那樣山水明鏡,墨色流瀾,那樣煙波清澈,笑意漫天,他的心裡仿佛也是被下了誅心毒一般,不由得狠命痛了一下。
半晌,李易清見時辰差不多了,便緩緩將那三根銀針輕輕拔出來,不出他所料,這誅心毒確實不能使銀針發黑。
隨後,他又將慕容千涵扶起來,替他系好了衣裳,囑咐了幾句就匆匆離開了,出門時不忘微微偏頭看了一眼慕容千涵,輕聲歎了口氣。
李易清走在路上,步子十分沉重,忽然他好似想起來了什麽,微微一怔,眉頭緊鎖,加快了腳步。
回到太醫院內,裡面幾個藥童正在為那些體弱的娘娘們製著治療風寒的藥,李易清連忙邁步走向書案,可是案上他不久前才拿起的書卻不翼而飛了!
李易清如遭雷劈,心裡隱隱有著不好的預感,後悔當時太過於急促和莽撞,竟沒有將那書收好再離開,倘若是有人不小心看見,那無疑便是多了一份危險,他立刻起身,慌忙的在書架上翻找著,急的滿頭大汗。
此時,江淮風緩步進來,又看見李易清這樣奇怪的舉動,想來是為了找方才那書,便漫不經心的說了一句,“你那桌子上的書我給你放回去了。”
李易清恰好在這時翻到了拿書,他匆匆忙忙的打開,見到書裡完好無損,懸著的心放下了一半,可是眼下又有一個致命的問題,難道江淮風看見了書上的內容嗎,還是他只是簡單的把書放好?
李易清狐疑的看了一眼江淮風,只見他悠閑地在藥牆上取了幾味藥,交給了若乾藥童,並沒有什麽可疑之處,況且這誅心毒已經消失多年,突然看見它的人斷然不能這樣神閑自若,李易清便打消了心中的疑慮。
複南閣內,溫棨山仍然繼續著那盤棋局,“如何了?”他見慕容千羽進來,便問。
“另有其人。”慕容千羽為自己酌了一杯酒,沉聲回到說。
溫棨山饒有興趣的勾起唇角一笑,暗想這下毒之人竟然沒有隱藏在最能接近慕容千涵且最能掩蓋自己的太醫院內,是能力尚未達到還是頗有心計, “那會是誰呢。”溫棨山喃喃道。
慕容千羽因為息肌丸的事情頗有些心煩意亂,他淡淡瞥了一眼溫棨山,沒有理會他,而是緊緊握著手中長劍,暗想也許早在他還沒有出生之前,就有人已經暗暗對魏家下手了。
“今晚宴會就要開始了,”溫棨山伸手捏起一顆棋子來,“不知道沈儀還會不會有什麽動作。”
慕容千羽收回思緒,但那鐲子裡的息肌丸仍是他心中的一道結,他飲了一口酒,緩緩說道:“沈儀現在已經是焦頭爛額了,不過沈傾倒是固執,不願意在慕容千涵身邊暗中觀察,頂撞了沈儀,被禁足在府裡了。”
溫棨山嗤笑一聲,嘲諷道:“倒還真是顆赤子之心,”他把手中棋子落下,“不過很快,他會答應的。”
“慕容千涵怎樣?”溫棨山方才聽慕容千羽提及了他,便又問了一句。
慕容千羽抱臂倚在窗子邊上,吹著清冷的秋風,“那誅心毒已經開始發作了,毒性確實不弱,要不是李易清在場點了慕容千涵的穴位暫時抑製住,今晚的宴會他怕是參加不上了。”
“呵呵呵呵呵......”溫棨山狂笑一陣,眼裡的狠惡顯而易見,甚至有些瘋狂,“李易清救得了他一時,但救不了他一輩子,很快,他就能體會到那種不時猶如萬箭穿心,身不如死的感覺了!”
慕容千羽沒有說話,他把杯中之酒一飲而盡,半晌,他沉聲問:“誅心毒,真的沒有解藥嗎?”
溫棨山挑起嘴角,微微頷首,冷冷的吐出兩個字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