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地落慚,看雪白少年一聲長嘯……康飛這個譜兒擺得足,落在旁人眼中,那自然是大大的丈夫豪情,英雄氣概,有人未免這時候就慚愧,我怎麽瞎了眼,跟這等好漢為難?
唐懋經被他這番騷操作氣了個半死,心道,哦,就你能耐,在我的地面上打了人,還吟詩一首?裝個大才子大名士?
他之前和康飛的老子戴春林不對付,究其原因所在,其實還在這上面,他是廣東海南來的舉人,海南這地方,科教不旺,當地有個識字的,那大宗師就敢當場點為秀才,大宗師也沒辦法,整個地區水平就在那兒,不像是南直隸,首善之地,識字就想做秀才?別做那個春秋大頭夢了。
所以唐懋經內心是很脆弱很自卑的,他這個舉人,跟戴春林一比,真真是什麽都不是……這時候再看康飛,未免格外惱怒。
當下他就道:“戴康飛,我知道你家詩書傳家,卻不要作詩賣弄,我隻來問你,你打傷了這麽多人,按大明律,該怎麽個處斷?”他這時候還不知道死了一個汪巡檢家的侄兒,不然就不是這個說話了。
康飛未免就撇了撇嘴巴,“唐通判,哦,如今是唐同知了,這不是詩,是偈子,懂麽,偈子,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你們海南再怎麽科教不旺,這個你總聽過罷!”
可是,他還真高瞧了唐懋經,連汪道昆這種整個大明也數得上號的大家都不知道杜甫,憑什麽出身海南的唐懋經必須要知道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呢!
當下唐懋經臉色頓時就拉了下來,一揮袖子就說道:“當今天子重文章,足下何必說漢唐,那些雜覽,學了做什麽?難不成,學你老子戴春林,娶個馬馬來家,開香粉店養活自己麽?”一番話,說得是酸味十足。
康飛聽了這話,頓時就明白了,得,這位唐老爺連菩提本無樹都沒讀過,這是俏媚眼做給瞎子看了。
他也不跟唐懋經打馬虎眼了,當下就說:“唐同知,別說什麽打人不打人的,打死的都有,我看,你還是先叫仵作來罷!”
唐懋經聽他這麽一說,頓時嚇了一跳,他後面幾個衙役膽戰心驚地跟上,指著地上汪老虎就說道:“老爺,這好似是咱們瓜洲巡檢司汪巡檢的侄兒,喚做汪虎的那個。”
這話一說,頓時,那些惡少年裡面就有人哭訴說道:“老爺,這人好生殘暴,活活打死了汪大哥,老爺,你要為民做主哇!”
唐懋經一聽,再看,是剛才撞了自己的轎子的家夥,頓時氣不打一處來,這是個刁滑之輩……他唐懋經雖然跟戴春林家父子不對付,可是這不代表他就要受這種市井閑漢惡少年的擺布。
“放肆。”他喝了一聲,“本官做事,哪裡容得你插嘴,左右,與我掌嘴。”
喊完了,他這時候才尷尬發現,跟前沒人,他手下的衙役不是被康飛給揍趴下了,就是被康飛嚇得跪地上沒爬起來呢!
康飛一看,當下就說:“還是我這個當事人來說罷!唐同知,事情是這樣的……”
他把來龍去脈一說,唐懋經這時候再看他身邊那女子,雖然皮膚黑了些,但是果然算得國色天香,怪不得會有此事,前輩古人都說,紅顏禍水,果然如此……未免就對雙魚沒什麽好臉色。
要是康飛能聽到他心裡面的話,估計能笑死,雙魚什麽時候算天香國色了?這天香國色是不是有點不值錢啊!
不管是郎才女貌還是郎財女貌,可見是能換銀子的,如果說女人算資源的話,那麽,美女無疑是稀缺資源,到處都是美女的,要麽是書裡面,要麽是電影裡面。
不過唐懋經來自海南,見識少,這個時代的審美跟康飛也沒法比,審美這個東西說起來,老佛爺那也是能迷倒皇帝的美女,可康飛同時代的網友把老佛爺批得一錢不值,難不成古人都是瞎子?只是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習慣了這個面膜那個美白,再去看純天然的,自然就差了不少意思。
別的不說,古代大多數人一嘴爛牙,哪怕是個天生的美人胚子,一張嘴口氣能熏倒一頭牛,在這種情況下還能昧著良心說人家【齒若編貝】的,那不用說,肯定是讀書人,也就讀書人能這麽不要臉。
唐懋經是個典型的明代讀書人,有這種審美不意外。
只是,他這個眼神,讓康飛未免很不歡喜。
“唐老爺,你這是什麽眼神?”康飛就說:“我們可是受害者,你治下的刁民這麽多,你不準備給我一個交代麽?”
唐懋經被他這番無恥的話說得無言以對,不得不扭頭不去看他,可康飛卻是宜將剩勇追窮寇,沒打算放過他,“唐老爺,你手底下仵作呢?我可是還有要事在身,要去湖州幫兵部主事唐荊川練兵哩!”
他這是拉起虎皮做大旗了,唐荊川別看只是個兵部主事,可是,架不住人家資歷老,乃是科場前輩,何況他跟嚴嵩嚴閣老的乾兒子趙梅村還是同年,被提拔那還不是須臾間的事情。
唐懋經聞言,忍不住就翻了白眼,他跟唐荊川因為是同姓,上次雖然被唐荊川批評了一頓,卻也拉上關系了,如何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練兵就肯定不會有,但是,往湖州一行,見個面,這,大約就是真的了。
他未免又想起赴任瓜洲之前,揚州知府吳桂芳那番語重心長的談話。
吳桂芳讓他凡事讓著康飛一些,並且說,這倭情眼看越來越烈,何必故意去得罪戴康飛這種能平滅倭寇的人呢,他即便囂張跋扈了些,難不成,還能造反還怎麽的?
吳桂芳是老生常談了,但是,唐懋經一來要給吳桂芳的面子,二來,一直和康飛鬥下去,不符合自己的切身利益。
故此,他想了想,未免就臉色好轉了幾分,對康飛就說道:“既如此,還要請你到我的同知衙門走一趟,做個冊子,等走完了,你再離開也不遲。”
等仵作來了,驗明屍體,就來稟告,“老爺,這汪虎,死因是因為五髒破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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