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秦鈞的問題，阿難想都不想就說:“可也。”

　　琉璃宗相信一切數都可互減歸零，秦鈞隨便拿出兩條線來問它們可不可以，阿難的答案當然是可以。

　　所謂互減歸零，就是兩個數可以大的減去小的，留下小的數和差繼續大減小，最後變成零。

　　如7和5，互減歸零的過程就是:(7，5)、(2，5)、(2，3)、(2，1)、(1，1)、(0，0)。

　　分數之間也可以，比如5/27和2/23，不斷互減之後會變成兩個1/(27*23)，然後再一個互減就歸零了。

　　琉璃宗相信一切皆數，而且這些數存在一個極小的“公度”。

　　世間所有的事物，都是這個極小公度的倍數，因而相互之間都可以互減歸零，即彼此之間是本質同一的。

　　但是他們並不知道，這個性質隻存在於有理數之中！

　　現在，這個世界尚未發現無理數的特性，當然也就沒有“有理數”這個概念，而“有理數可以表現為兩個整數之比”的定義更是沒有。

　　秦鈞要用一個無理數√2，來讓阿難“爆頭”，使用後世最常用的反證法是不行的。

　　他選擇的切入點，還是“互減歸零”這個特性！

　　秦鈞在畫出來的正方形旁邊，寫上了兩個數字:√2，1。

　　這一步沒有問題，勾股定理大家都懂的。

　　接著，進行第一次互減:√2-1，1。

　　“此二數，欲互減至零，恐非一日之功也！”阿難在旁邊笑道，在他看來秦鈞就是在做無謂的嘗試，最終的結果不會有任何“驚喜”。

　　“只需數步，可知其理。”

　　秦鈞同樣笑著說道，接著又進行了第二次互減:√2-1，1-(√2-1)。

　　後面的數變一下，它們就成了這樣:√2-1，2-√2。

　　“噢！”

　　原本寂靜的人群中，洛書突然發出了一聲驚歎。

　　秦鈞欣慰地笑了起來，這女孩的天賦果然非同一般，竟第一個意識到了問題所在。

　　阿難心頭一緊，死死地盯著黑板。

　　√2-1，2-√2。

　　這兩個數字，就像蘊含著某種恐怖的力量，讓他額頭出汗、口乾舌燥，全身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

　　台下的宗師、教授們，也一個個表情凝重。

　　一些學子感受到氣氛的變化，卻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於是低聲向同伴詢問那兩個數有什麽特別，但是同伴們同樣不明所以。

　　有人模模糊糊把握到了什麽，一時之間也無法用言語表達出來。

　　整個問道台周圍，出現了“嗡嗡嗡”的低語聲。

　　秦鈞故意停了一會兒，再次對後面那個數進行變換:√2-1，√2(√2-1)。

　　阿難的呼吸越發沉重，嘴巴就像溺水者想要求救一般張了張，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秦鈞拿著粉筆落向黑板，就像一把刀砍向阿難的腦袋。

　　“唰！唰！”

　　粉筆毫不留情地，在兩個數字上一劃！

　　約去(√2-1)的因數，那兩個數字變成了:1，√2。

　　“噢～～～～～”

　　這一下，大多數人都明白了過來，問道台下爆發出一陣整齊的驚呼。

　　阿難教授如遭雷擊，竟直接坐在了地上。

　　1和√2這兩個數互減兩次，得到的結果竟然只是同比縮小，大數字和小數字之間的比例分毫未變！

　　這樣就算不斷互減一千次、一萬次、一百億億次，

它們也永遠都不會歸零。　　世世代代，永不相容！

　　這兩個數之間，不存在一個哪怕再小的“公度”，無法以阿難所能理解的方式並列相處。

　　秦鈞滿足地看著阿難，這就是他“擊潰”對方的方法！

　　無理數的發現，在地球歷史上被稱為“第一次數學危機”，當時對人們的思想造成了巨大的衝擊。

　　如今在這個世界，它同樣極具顛覆性。

　　普通的學子助教還好，他們對數學的理解沒有深入到那種程度，最多就是覺得有些神奇，然後很輕松就能將其接受。就像地球現代的初中生，上課學了個“無理數”的概念，然後哦，無理數啊，就是那個那個，一點也不難！

　　但阿難這種對數理鑽研已深，甚至將其作為信仰基礎的人，可就不好受了！

　　秦鈞看他坐在地上，臉色蒼白兩眼無神，有點懷疑他下一刻就會腦袋炸開，紅的白的撒了一地。

　　好在這個世界，並沒有這種設定！

　　阿難雖然慘遭“爆頭”，那也只是精神層面的打擊，不會真的死掉。

　　實際上除了阿難教授，在場許多道院中人也同樣迷茫。

　　秦鈞甚至看到，他的老師商俟也死死盯著黑板，嘴巴念念有詞不知道在說著什麽……

　　這讓秦鈞有些擔心，別到時候阿難沒什麽事，商宗師心臟病發死了，那就尷尬了！

　　“哥這個招發得有點大，AOE無差別攻擊啊！”秦鈞汗了一下。

　　他馬上拿著粉筆，開始宣講無理數的概念。

　　如果有一種事物讓人迷惑，甚至恐懼，那麽審視它、研究它、了解它的諸多特性，就是最好的辦法。

　　秦鈞提出有一種數，可表達為兩個整數之比，這種數稱為“有理數”。

　　而√2就是反面的例子，它不能表達為兩個整數之比，秦鈞用簡單的反證法就證明了這一點。

　　這種數是無限不循環小數，秦鈞將其稱為“無理數”。

　　其實更合理的命名是“比數”和“非比數”，不過秦鈞當然要按照自己的習慣來，至於命名的原因，就把鍋扣在阿難頭上好了！

　　“因阿難無禮，故以此名之！”秦鈞說道。

　　問道台下面，左丘教授欣喜大叫:“好個無理數！”

　　剛才阿難一句“形數大道，豈問於婦人?”，不但把洛書小姑娘打擊得不輕，更是讓左丘教授氣得胸口發悶。這位女教授剛才甚至動了殺心，準備等阿難離開洛京道院就派一群人，在半路把這個家夥除掉！

　　如今諸國混戰，一個出訪的學者死在外面，琉璃宗完全沒有辦法追查。

　　當然這種事太犯忌諱，左丘教授隻準備悄悄地做。

　　那樣的話，這口氣終究出得不夠暢快。

　　現在秦鈞用一個√2，把阿難打得倒在地上站不起來，更是以其無禮而將新發現的數命名為“無理數”，讓這個家夥永遠釘在恥辱柱上，左丘教授感覺就像大熱天，喝下了一杯冰鎮的蜂蜜水一般舒坦。

　　左丘教授年紀比洛書大，多年來遭遇到的歧視更多。

　　她天賦不如洛書，有時候面對一些難題難免輸給更強的男人，然後就免不了被人拿性別說事。

　　此中滋味，真的難以言說。

　　秦鈞今天的這一波表現，最討好的並不是洛書小姑娘，而是這位女教授。

　　要不是她女兒還小，左丘現在就想收了秦鈞當女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