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雲門的護山大陣遠比礦場上來得宏偉壯觀。
滿載靈石的飛舟回歸宗門依舊免不了層層審核,之後這才按規定的路線停靠在了天台上。
因有分神修士壓陣,這一趟飛舟被中、下品靈石塞的滿滿當當。
上品、極品靈石自然都收在須彌介質中,折算出來怕也不會比中、下品靈石來得少。
在數量如此龐大的靈石面前,煉氣期、築基期弟子是那麽微不足道。以至於九死一生成功歸來的弟子只能孤零零的站在天台上,看著一眾雜役弟子熱火朝天的搬運靈石,幾乎沒人與他們分享活著歸來的喜悅。
當然,還有許多修士獨來獨往慣了,根本不在意這些。
就有那麽一位煉氣六階的女弟子,靜悄悄的離開了天台,輕車路熟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還有不少人背著行囊,緩緩離去。如果沒有猜錯,行囊裡多是親朋好友的骨灰。
修仙之人,死後能葬回宗門也極為難得,因為大多數都是屍骨無存!
就如七師弟王明睿!半年前,他還是師兄弟九人中最富裕的一個,如今屍骨無存不說,家傳寶塔也不知歸屬何處。
再如樂山!本是叱吒風雲的天之驕子,如今卻成了修為盡失的廢材,只能說世事無常。
相較之下,師兄弟其它七人,毫發無損都是天大的造化!
錢正峰那十八個兄弟,如今隻回來六人,其中三人臉上還留下終生難以抹去的傷疤,正詮釋了修真界的凶險。
他們一行人環望一眼,目光明顯在樂山身上停留許久,這才自顧結伴走去。祝宏才的身邊還跟了一個煉氣期的女修,卻是難得的美事。
同樣的美事,還在大師兄薑不凡身上。他不光早與楚雨寒結為道侶,還收獲了一件法寶。
還有許多人沒有惡意,但複雜、憐憫的目光卻在樂山的心上灼燒。不過,能夠活著回來,他們都有明顯的成長,心性自不比從前。包括小師妹趙清清在內,她也成熟了很多。
“三師兄,我們也回家……吧!”
趙清清像小時候那樣抱著樂山的手臂,只是結巴了一會抱的更緊了一些。
樂山臉上依舊維持著微笑,只是默默的承受著殘廢的事實。猶記得出來守礦前,執事長老說看他們的表現,如今自己這副模樣,那個“家”到底還在不在都很難說。
“嗯!走吧!跟上錢兄,我們也要去執事堂登記造冊!”
薑不凡也開口道,楚雨寒站在他的身側欲要起步,二人的距離比之樂山與趙清清還要近上幾分。
“或者……我們先回天嗣峰把洞府中的靈石、法寶取出來?”
見幾人無甚動作,薑不凡又提議道。他如此心急,卻讓其它弟子側目不已。
片刻之後,薑不凡終於意識到了不妥,他又乾笑一聲道:“那先去執法堂吧,回到宗門,靈石便不如礦場那邊充裕,每月的俸祿可是主要來源,可少不得!”
樂山心中酸楚,他的俸祿還不知如何算起,就是一個仔得不到也有可能,畢竟他只是個廢人,根本無法在修仙界立足!
除了楚雨寒,沒人回應薑不凡,顯然這師兄弟幾人的關系沒有半點緩和。
最後樂山故作開朗的道:“也是,我們走吧,早點安頓下來,都閉關倆月感悟這半年的體悟才是正事!”
慕長歌冰冷的臉上終於浮現些許暖意:“那就走吧,也順便看看執事堂有什麽說法!”
此時,
幾人這才動作起來。 薑不凡牽著楚雨寒悶聲走在前面,心中猶豫再三,終是沒與這幾個忤逆的師弟撕破臉。
若說修為上的進步,張勇最為明顯,雖還是築基前期,戰力已是不弱於築基中期。
也幸虧薑不凡沒有因為面皮的事與幾人鬧翻,原來分神期修士陸平一直在關注著這裡。
天嗣峰還眾人還未踏出天台,陸平就先他們一步向山下拜道:“弟子參見娘娘,天嗣峰的八位弟子已經帶到!”
陸平的話音未落,山道上便迎面走來一位宮裝女子,她先露出一張略顯憂鬱的臉,整個華麗的長袍這才緩緩出現在眾人的視線裡,而她身後的兩個侍女早已黯然失色。
美則美已,樂山卻目光飄忽不願去看。
若非樂山之前魔門監牢裡常夢見她,怕現在根本無法認出,她就是自己小時候的大長腿師叔……
那宮裝女子亦是腳步緩慢,怯懦的目光在幾人臉上挨個掃過。
慕長歌卻極有眼色的稱呼道:“宛月師叔!”
宮裝女子只是微微向他點頭,很快把目光定格在了樂山身上。
“小山~”
她聲音稍顯嘶啞的叫了一句。
樂山依舊不敢與之對視,他怕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
片刻之後,樂山這才一本正經的行了弟子禮:“參見師叔!”
“小山~你你不是到築基後期了嗎?你……你還記得我?”
女子的聲音更加顫抖,樂山知道那是要哭出來的前兆,而他自己又何償不是。
陸平,留著長髯的一介分神期大能,終於跪了下去:“娘娘恕罪,弟子受人蠱惑,沒能第一時間救回師侄,還請娘娘息怒……”
“全真脈的孫長老也沒能救他嗎?”
宛月宮主平靜的說著,眼淚終於流了下來,然而這一切並無幾人敢細看。
陸平隻覺頭皮發麻,毫無義氣的甩鍋道:“魔門勢大,他們出動了離合期修士,礦場也是岌岌可危……”
宛月宮主暗自擦幹了眼淚,這才向陸平招了招手讓他起來。轉而她走向樂山:“小山,你還記得我嗎?”
樂山裝模作樣的偷看了她一眼,很快又低下頭去,一臉不記得的樣子,這樣對大家都好,也免去了許多尷尬。
慕長歌算是這幾人中心思最活絡的一個,但她作為一個外人也只能任由尷尬的氣氛蔓延。
許久之後,樂山剛想開口,玄真峰的方向卻有一道劍光劃來,十分霸道。
為首的白須老道白底紫衫剛硬的法袍顯得與眾不同,而他身後的二人也是修為不俗。
環視一眼,他很快向樂山走來:“你就是樂山?”
“正是弟子!參見前輩!”
面對他們,樂山反而要鎮定的多。
白須老道微微點頭道:“樂山!庚辰年出生於青雲門內,水、木、風三系雜靈根,父母早亡,由天嗣峰代為撫養,自幼修行養氣三卷與十八劍訣,不曾服用丹藥、使用靈石!”
老道說著展開一套竹簡,極少有人知道那竹簡所代表的含義,而竹簡背後印出的一團靈動的青雲卻昭示著它的不凡之處。
老道說完只是認真的看著樂山。
樂山幾乎淚崩,他倒也是第一次聽聞自己父母早亡。
許久之後,樂山才這整理了思緒點頭道:“正是弟子!”
老道看著竹簡繼續往下道:“十七歲未服培元丹,僅憑養氣三卷突破到築基期?”
樂山似乎明白了什麽,只是點頭:“是!”
老道繼續毫無感情的往下念道:“十八歲師父隕落,因洞府歸屬與執法堂弟子發生衝突,僅憑十八劍訣的招式空手較量,挫敗了三個築基巔峰、六個築基後期、九個築基中期共計十八位執法堂弟子?”
樂山再次哽咽,只是強忍著淚水點頭。
“發配礦場之後遭遇噬魂後期魔修,以十八劍訣中撥天、仙隕、貫日、分雲四式化解其五招攻勢,得以獲救?”
“守礦月余突破至築基中期,而後常越階抵抗兩到三位鍛骨中、後期天魔宗修士,時有斬獲?”
“……”
“後引起天魔宗青木堂堂主重視,與其中一名噬魂後期交手數十招,劍斷,被俘?”
“被青木堂堂主下蠱放歸後,求助無果,眾目睽睽之下由築基中期突破至築基大滿圓,靈氣生旋,根基遠超常人?”
“而後揚言入門劍法十八劍訣修至小乘便能同階之內天下無敵,後果以一己之力橫掃百余名築基期弟子,混戰之中還有余力,未有一人受傷?”
“再次求助無果。隻得金丹修士李崇真指點,未服聚靈丹便以一己之力成功堪破金丹境,結丹之際受分身蠱影響,元嬰修士唐明遠救之不及再次被俘?”
“兩位分神期修士半途救助未果,小五行顛倒陣中修為盡失,後被離合期高手救出……靈根盡毀?”
此處頗有些模糊,白須老道說著,還看了樂山一眼,樂山只是麻木的點頭,便又被略過。
接下來,白須老道身後的人取出一件羅盤型的法寶,類似外門那邊測試靈根的法器,一道玄光照在樂山身上,樂山沒有絲毫感覺,那法寶也沒有任何異動。
白須老道神色惋惜繼續道:“回歸其間飛舟受阻,天魔宗出動離合期高手設伏,憑借古卷上善若水之言勸退眾魔修!”
說完,老道未再看樂山的意見,緩緩的卷起那長長的竹簡:“天才弟子老夫見得多了, 隕落的也有不少,描述這麽多的便隻此一份,你能活著便也算一大幸事!”
“這筆帳遲早會與天魔宗算清楚!”
白須老道說完,一股無形的氣機遍布四方,就連早已淚流宛月宮主都有些顫抖。
其實,他們大都沉浸在方才的震驚中。竹簡不比玉簡,每字都有足夠的份量,可以說每一句都能代表一個天才。但這十多句下來,卻……
唯一不受白須老道威壓影響的,大概便只有修為盡失的樂山一人。
他看著老道收起竹簡,也心知自己此生多半也會如此畫上句號。
但……你個白胡子的老東西說完這些轉身就要走了,這是幾個意思?
很快,樂山便也想明白了,他們只求一個事實與結果。未許下什麽好處也罷,竟完全不在乎自己的感受。也就是說他們看中的只是自己之前的資質,現在靈根都沒了自然不會再關心。
“我謝謝你啊!”
樂山有感而發,情深意切的出口道。
而那玄真峰過來的三個核心人物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多余的任何動作、思緒都是浪費感情。
三道劍光劃過,但一切並不平靜。宛月宮主對天嗣峰的感情比眾人猜測的還要深厚,特別被玄真峰的三人一激,已是不能自已。
牢騷一句之後,樂山本是最平靜的一個,但宛月宮主的狀況卻讓他淡定不下來。這根本不是他要的結果,礦場那邊一言止殺才是最完美的謝幕。
但接下來,只能樂山一個人去面對,畢竟大師兄入門之前宛月宮主便已外嫁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