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的上午是語文課。

　　陳尚東心不在焉，不時打量牆上的掛鍾。

　　“這次的語文試卷，只要你認真聽課了，基本上50分的寫信作文題和15分文言文、古詩填空沒有問題，就連五道病句我都猜到了兩道，你們說是不是?滕召軍同學考了115分，全班第一，李傑109分，列第二，王中則同學提前交卷也考了106分......”

　　王中則舉手道:“老師，是唐緒洋。”

　　陳尚東一拍腦袋，自責不已。

　　為點蠅頭小利就如此失態應該嗎?嚴格來說這是瀆職呢。

　　他漸漸平複焦躁情緒，認真上課。

　　辦公樓的五樓會議室裡，煙霧繚繞。

　　周信如摁滅煙蒂，端起茶缸喝一大口，“大致就這麽回事，根據規定，三級、二級都需要大學專科以上學歷，一級、高級和正高級都要求本科及以上學歷，工作年限也有具體要求。

　　我叫校辦室列了份名單，大家可以對照名單暢所欲言。事先聲明啊，這次的資格名單只是初審，11月中旬咱們還要終審決定，為免引起不必要的爭吵和抵製，大家最好不要外傳。

　　好了，開始吧。”

　　李東順率先發言，“這份名單我覺得很好，很全面很有導向性。

　　既有兢兢業業的勞模骨乾高德光，也有任勞任怨的先進教師肖龍進，還有無私奉獻的黨員代表吳桂芳、鄭建軍等，這些人我都舉雙手同意。

　　唯獨陳尚東和林青松我覺得有問題，林青松教三年級物理，成績一直上不去，還經常遲到早退。

　　陳尚東更離譜，私自離校十天不說，臨時受命班主任以來，經常體罰學生，對學生不能一視同仁，影響很壞。

　　我建議組織上對他倆再酌情培養，明年考慮不遲。”

　　陳國木皺眉道:“他倆評級的資格都已具備，做事也算努力，若不報上去會不會不好?”

　　曾國全笑道:“話不是這麽說陳校長，你就算報上去，區教育局組織的答辯也要砍掉40%。萬一他倆因為能力不行在這一關淘汰，那不是丟咱們學校的臉?”

　　“可陳尚東去年獲得優秀教師稱號，原本可以免於教育教學能力測試答辯的。咱們取消他的培訓資格，又取消他的評級資格，會不會處分過重?這位同志雖然年輕，教書的能力卻很強，曾主任你親自聽過的，不是嗎?”

　　曾國全臉色尷尬，雷副校長接口道:“老陳啊，所謂慈不掌兵，咱們在周校長的領導下根據學校的規章制度辦事，一事一獎，一錯一罰，沒有任何情面可講。

　　他私自離校確實挨過處分，接手班主任以來也有些起色，可畢竟前面影響太壞，聽說他們班有人早戀他都能漠然視之，這個要不得啊。”

　　周信如聽得有些膩味，對陳尚東這人他不是很討厭，畢竟當時張小勇撂挑子時只有這個小夥敢毅然接手，讓出培訓資格也沒有怨言。

　　自己眼下不正需要這樣的愣頭青?打打雞血就能嗷嗷叫著衝鋒陷陣，多好?

　　可雷副校長幾人偏要除惡務盡，連個一級教師初審名單都不讓通過。不管自己如何解釋說還有後續手段，這幾人還是置若罔聞。

　　上下級之間還能愉快地合作麽?

　　真要這樣，自己今後在這小夥面前打雞血還有用麽?關鍵是吳桂芳那裡怎麽交待?

　　女人耍起性子很難擺平，擺不平自己就會肝火旺盛得不到發泄，自己就會心燥，

心燥就容易犯錯，犯了錯自己的前途難保，問題就大了。　　可是，能怎麽辦?

　　自己真要駁老雷的面子他肯定表面上不會有怨言，日後有什麽陰招使出來，那就難說了。

　　正這般想著，雷副校長圖窮見匕，“群眾的眼光是最雪亮的，咱們乾脆這麽著，舉手表決這兩位同志的評級資格，怎麽樣?周校長不反對吧?”

　　周信如還在猶豫，雷副校長繼續道:“周校長默認了，那咱們先從林青松開始，同意的舉手。”

　　偌大的辦公室裡沒有一人舉手，三年級教物理的年輕老師林青松的評級資格就此泡湯。

　　“接下來是陳尚東，同意的......”

　　話還未完，兩男一女推門進來，後面還有個臉色惶急的小姑娘。

　　“哈哈，周校長不好意思，原來你們真在開會啊，我以為校辦室的小同志騙我呢。”陳永柏爽朗笑道。

　　周信如起身迎過去，“陳隊長你好，找劉書記是嗎?他去省裡開會了。”

　　“不不不，我跟劉書記雖是棋友經常來往，可今天不找他。”

　　“那你......”

　　陳永柏笑著對一眾校領導點頭，“雷副校長、陳副校長、甘副校長都在呢，我過來給貴校頒發獎勵。”

　　周信如驚道:“頒發獎勵?”

　　幾位副校長也很驚訝，紛紛圍過來，“頒發什麽獎勵?”

　　“上次那案子不是有兩個越獄犯逃走了嗎?我跟老廖和小於專門來學校問過陳尚東， 他給我們提供了很重要的線索。”

　　“就‘可能去沅陽了’那句話?”雷副校長格外驚奇。

　　陳永柏面露不快，“什麽線索我不方便說，你們也不能問。“

　　雷副校長臉上一紅。

　　陳永柏繼續道:”局裡決定獎勵陳尚東5000塊錢，你們看我單獨給他還是托你們轉交?”

　　周信如想也不想，“自然是學校轉交。”

　　“那行，”陳永柏轉頭看於鳳蘭一眼，於鳳蘭遞過信封到周信如手上。

　　“好了，差事辦完我先走了，你們繼續開會。”

　　周信如送出會議室，“陳隊長有空多來學校指導。”

　　陳永柏擺手道:“別，我來學校不是好事。”

　　周信如一噎，旋即陪笑道:“陳隊長真會開玩笑。”

　　“哈哈走了，周校長，咱們改天一起吃飯。”

　　“一定一定。”

　　走回會議室的周信如將信封往桌上一丟，“政府嘉獎的老師沒有獲得評級資格，連初審都被劃掉，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嗎?”

　　眾人面面相覷，沒有作聲。

　　周信如看往雷副校長，雷副校長剛好看過來。

　　兩人對視一眼，周信如微微點頭，雷副校長爽朗笑道:“校長說的是，咱們學校關起門來是一家，既然政府機關都有了意見，咱們何必追著不放?該教育教育，該進步進步，我同意陳尚東同志的評級初審資格，大家舉手表決。”

　　眾人一致舉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