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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朝北略》第63章 出逃永福
  靜明殿前此時已然亂七八糟,溧陽公主看著面前血肉橫飛的場景高聲尖叫。而護住他的東宮學士徐陵則看著被眾人踐踏屍體的徐擒,目眥盡裂。

  徐陵其人篤孝,卻親眼目睹父親身亡當場,此刻隻想不顧一切衝上去伏在父親屍身之上,保護其不讓他人羞辱。

  只是父親臨死猶將公主交於他手,他只能且護且退,將公主帶至安全的地方。青奴早就被嚇得藏在槅門之後,大氣也不敢喘,隻低聲哭泣。待聽到溧陽公主的聲音,才冒個頭,低聲啜泣道:“公主……公主……青奴……青奴怕……”

  溧陽公主這才記起她把青奴一個人丟在那個地方,連忙衝過去,將青奴抱在懷裡,低聲道:“青奴別怕,我在這裡。”

  青奴抱著溧陽公主嚶嚶哭泣,溧陽公主自己都害怕,更是只能輕輕拍著青奴的後背。

  徐陵顧忌君臣之別,不能太過親近,只在門外看著混亂的院落,雙目含淚。

  值此之時,群臣皆是絕望,完全不知前路是何。

  忽然,永福省西邊忽然升起一叢黑煙,且有不斷擴大的趨勢。侯景手下的那些人也被火光吸引,往黑煙方向望去。

  徐陵抬目向黑煙看去,只聽一聲巨響,似乎是永福省西門被撞開了。隨即,一陣陣宮娥宦官手拿火把魚貫而入,而當先一人身著鎧甲,面白無須,似是蕭綱身側大官。

  只聽那個中年內官高聲道:“擲火把!為國除賊正在今日!”

  於是一大片火把飛向場中,瞬間引起一陣驚慌,侯景此來本就帶來大量旗幟,皆是麻布或綢緞製成,經火焰一點,便成大火。

  但是燃燒范圍終究太小,只能用作攪渾局勢之用,難以形成大規模殺傷。而此時,那群宮娥內官紛紛拔出武器,衝了上來,將本就混亂的場面變得更加混亂。

  沒人看見,一身便裝的傅岐從人群後偷偷鑽出,自西邊耳門進到靜明殿之中。

  靜明殿內,蕭綱早就聽到外面的混亂之聲,此刻正是心下忐忑。而殿中眾多文學之臣那裡又見過這種場面,早早就將大門關好,搬來重物堵上。

  眾人忽然見到自西門進入的傅岐,嚇了一跳,隻準備又將一時疏忽忘卻的兩道側門也堵上。

  然而傅岐卻忽然製止眾人,掀裳拜道:“殿下,臣救駕來遲,還請恕罪。”

  蕭綱趕忙下階將他扶起,問道:“傅卿,快快請起,但不知究竟出了何事?”

  傅岐道:“此時來不及與殿下細細交待,殿外王大官等人怕也支撐不了多久。殿下只需知曉此為吾等臣下為殿下脫險而謀劃之果即可。”

  蕭綱連忙點頭,也不欲多問,隻道:“我道傅卿等人何故不見,原來皆去預備此釜底抽薪之計。”

  傅岐點頭道:“除我之外,還有幾人,皆已趁省內大亂,侍衛脫離崗職,翻牆而出,此刻已然去往各營,收攏原本部曲了。事不宜遲,殿下速速隨我離去。”

  蕭綱點頭,卻又一頓,道:“諸位愛卿為國體計,翻牆倒也算不得什麽。只是本宮,實不能行此有違禮製之事啊。”

  傅岐暗道什麽時候還在操心此事,口上卻安慰道:“殿下勿憂,殿下可記得袁領直與蔡茂世?”

  蕭綱疑惑問道:“他二人如何?”

  傅岐道:“其人已然操控北門,自會放殿下北出永福省。而侯景所設護衛,重點防衛與宮城西華門最近的西門,殿下自可出門外奔,臣等必會追隨殿下護衛。

”  若是袁泌和蔡景歷在此,必會大罵傅岐將其等努力攬至手下,但此時他們卻還在北門苦等周旋。王偉告訴他們只需等待即可,並未告知會有何人帶太子離殿。而傅岐、周弘正等人卻不知,他們的作為都在王偉的計算之內。

  蕭綱聽傅岐如此說,才放下心來,隻準備出殿便去。這時,東邊傳來一聲低叫:“父親!”

  蕭綱一回頭,只見女兒楚楚可憐地抱著青奴,舐犢之情油然而生,忙呼喚道:“溧陽,速道父親這兒來,父親帶你離開,必不會使汝落入虎爪。”

  溧陽公主再也抑製不住眼淚,隻往蕭綱懷中撲去。蕭綱一把抱住溧陽公主,忽然又想到被扣在后宮的嫡長子蕭大器,連忙對傅岐道:“還有一事!愛卿,此時大器還於宮中,卿可有解救之法?”

  傅岐急的直跺腳,道:“殿下,此時能有解脫之機已然不易,焉能顧忌許多,待得糾合勤王之師,帥軍收復台城,屆時自可解救宮中宗室親眷。”

  蕭綱被說服了,對在那邊護送溧陽公主至此的徐陵道:“徐愛卿,殿外形勢如何?”

  徐陵道:“殿下,殿外亂作一團,我父……我父也已命喪賊手……”

  “什麽!徐公……!”蕭綱聞言淚流滿面,以袖遮面道:“侯景殘害忠臣至此,必遭報應,徐公自我主持東宮便伴我至今,如師如傅,今日本宮竟不能送其最後一面……”

  徐陵聽此,也是悲從中來,難以自抑,淚流滿面,君臣二人竟然相對而哭。

  這可急壞了一旁的傅岐,他連忙跪到蕭綱腿側,吼道:“殿下!此時不是互表衷腸之時,若殿外皆被侯景清理乾淨,吾等便再沒有了良機了啊!”

  蕭綱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幹了蠢事,背後一陣驚寒,忙扶起傅岐,道:“多謝傅公,傅公快快請起,事不宜遲,當速速自西門出走。”

  傅岐連忙起身,再也顧不得禮法,拉著蕭綱的袖子就往西邊走。這時,殿內其余文學之臣紛紛攔路,道:“殿下,吾等必也要護衛殿下周全!”

  言下之意,便是要跟著蕭綱一起離去了。

  傅岐見蕭綱臉色微動,知其又起了惻隱之心,但殿中平日操文弄墨的文官手無縛雞之力,跟隨蕭綱只會礙手礙腳,拖慢逃離速度。

  於是傅岐連忙搶先道:“諸位為國效忠,護衛在殿下身側至今,自然也當隨殿下出狩。只是此時,殿內東門未封,煩請封住東門,吾等再一同出走。”

  蕭綱聞此,也是點了點頭,示意同意此舉。眾多文官紛紛心花怒放,抬著香爐、書案便到東門去了。傅岐見此,連忙拉著蕭綱就往西門出奔,而蕭綱拉著溧陽公主,二人身後跟著徐陵和青奴,一行五人便迅速出了大門。

  一出大門,殿內文官才反應過來,就哭叫著要衝過來,誰知徐陵取劍劈斷門上白布經幡,幡落地之時觸動火苗,瞬間引起一片大火。

  傅岐看著徐陵此舉,也是歎為觀止,此人倒是心狠。只是徐陵所做的正是其想,心中難免讚歎,倒是蕭綱目瞪口呆看著徐陵,卻半天也沒有呵斥之詞,隻神情蒼白地被傅岐拖著往前行走。

  而溧陽公主則捂著青奴的眼睛,面目不變地跟著三個大人。今日她所見所聞,超過了這十幾年的認知,她知道,自己已經不能像往日那般嬌貴了。但她不知道,出了宮城,前路又當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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