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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戰事早就結束了,尼堪為了迷惑尚可喜,眼看天色漸晚,便一直安排人手繼續假模假式地廝殺、喊叫,火炮、火銃也不時發射空包彈,一裡之外的尚可喜船隊竟然沒有注意這一點。
等他們注意到了,已經晚了。
旅順堡。
實際上,以嶽讬為首的清軍將領今日一整天都在城牆上觀看旅順灣的大海戰,不過由於城堡離港口尚有兩裡路,彼等就算知曉那裡有海戰也看不清楚,隻曉得打的很熱鬧。
不過從下午開始孔有德便感覺有些不對勁了,不斷有跳水逃亡的士兵逃回到旅順堡,一開始他也沒有放在心上,無論是對上尚可喜還是索倫人,孫龍麾下雖然有不少大船,火器配置也不少,不過想要一口氣將對方擊敗也不大可能。
總有己方船隻被敵船擊毀、燒毀的,不過在這種情形下,一般來說是由完好的船隻將落水的水兵救起來,更換衣服後再繼續戰鬥的,怎地……
一開始由於上岸的人數不多,孔有德還以為是這些人膽小怕事偷偷逃到岸上,還對逃回來的人大聲呵斥。
不過隨著時間的推移,逃回城堡的水兵越來越多,他們口中對索倫人那擁有“驚人”火力的船隻描繪得也越來越誇張,這下孔有德坐不住了,他立即向城中的主將嶽讬申請,讓他帶著一部分步軍去岸邊瞧瞧。
不過此時嶽讬卻收到了尚可喜的聯絡信,信中說了,“旅順灣狹窄,前面已經被清軍、索倫人的船隻擠滿了,自己就算有心想助大清一臂之力也不可得,隻得緊守港口,一旦孫將軍力有未逮,便會立即殺入”,雲雲。
嶽讬得知尚可喜可能會投降大清時也是喜不自勝,完全忽略了其這次前來可是要營救黃龍的,還誇獎他是那“忠義之人”。
有了尚可喜的船隊,嶽讬認為就算索倫蠻子的水師再厲害,也不大可能大敗孫龍和尚可喜的聯手吧。
故此,他沒有同意孔有德的請求。
“無妨,有尚可喜在,孫龍應該不至於大敗,他麾下這些船隻可是皇上節衣縮食弄出來的大船,還配備了不少火器,孫龍也是海上的驍將,加上尚可喜,自保還是有余的,我等還是坐等佳音”
他這話也有道理,孔有德就算派兵去了岸邊也是幫不上忙,何況在這幾日攻打旅順堡時,攜帶的紅夷炮彈藥幾乎耗盡了,想要推到岸邊協助孫龍作戰亦不可得。
其實,尚可喜這也是狡兔三窟之策。
他一方面派班志福攜帶自己的親筆書信潛往沈陽向皇太極表明心跡,此時他心裡對大明尚有一絲顧慮。
剛才他打出白旗準備投降孫龍那是迫不得已,一時的虛與委蛇,內心還是有些不情願的。
不過在剛才喝酒時,他在船艙裡將事情仔細想了想,最終還是明確了自己的歸宿,那就是堅定不移地投靠大清。
廢話,有可能的王爺可當,誰還苦哈哈地替明國賣命?至於瀚海國,那可是“邊外”苦寒之地,彼等一時得逞而已,定不能長久。
有了這樣的決斷,他自然不能出爾反爾對著孫龍的船隊下狠手,何況剛才還打出了白旗,但向孫龍投降實非他之所願,不能受到皇太極的親自接待,向如今的清軍首領投降那才是正途。
不過在雙方沒有分出勝負之前,明哲保身也是上策。
在以前黃龍的總兵府裡,嶽讬、伊爾登、孔有德、耿仲明、石廷柱五人聚在一起,正在聽那逃回來的水兵訴說海上的戰況。
與歷史上一樣,此次清軍南下攻打旅順的主帥是嶽讬,副帥是老奴的第十子德格類,可惜在剛剛攻下旅順堡不久德格類便病倒了,如今還是昏迷不醒(歷史上德格類便是在今年死的),於是裡裡外外主持大局的還是這位皇太極最為看重的小貝勒嶽讬。
此次南下攻打旅順,主力還是孔有德、耿仲明的六千步軍,以及石廷柱一千五百火炮、火銃的混合部隊,“真滿洲”實際上只有嶽讬、德格類兩人的兩千余騎。
在攻進總兵府後,嶽讬製止了耿仲明想要將黃龍挫骨揚灰,以為他弟弟報仇的舉動(這廝也不想想,耿仲裕將黃龍削鼻、割耳、斷腿,對一個堂堂的總兵來說,哪一項都是奇恥大辱,他後來殺了耿仲裕也是應有之意),還將黃龍等人安葬了。
對於硬氣的軍將,嶽讬還是很讚賞的。
隨著那名水兵的講述,嶽讬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一旁的孔有德更是汗如雨下。
這時,外面突然傳來了劇烈的爆炸聲,緊接著門外有親衛進來報告,“貝勒爺,那尚可喜等人過來了,隨行的有幾千人!”
“哦?”
嶽讬等人趕緊走到旅順堡靠近港灣的那座城門樓上,一看之下不由得目瞪口呆。
只見剛剛不久還好端端停在岸邊的尚可喜船隊如今變成了一大團火海,將整個岸邊照得如同白晝,剛才那劇烈的爆炸聲多半是從哪些正在熊熊燃燒著的船隻上傳來的。
而城門下,尚可喜等人狼狽不堪地簇擁在那裡,估計走的倉促,連火把也沒打,不過在城門樓上火把的照射下看得出他們還是很恓惶的。
“我是嶽讬!”
樓下的尚可喜一聽趕緊跪下了。
“罪人尚可喜拜見貝勒爺”
嶽讬正欲安慰幾句,在尚可喜這支大隊伍的外側,也就是海港的東邊跑過來幾匹快馬,快馬奔馳如電,遇到尚可喜的大隊也沒閃避,直接在人群中穿過,直接撞飛了好幾個水兵。
嶽讬盯緊一看,那幾個正是自己安排在金州東邊的偵騎,彼等如此匆忙,難道東邊又出事了?
由於城下簇擁著幾千明軍,雖然尚可喜已經表明了心跡,不過安全起見,嶽讬還是讓人將那幾個騎兵用大框子吊了上來。
“主子……”
為首的那騎兵剛一上到城牆便跪下了。
“東邊過來了大隊的敵軍!”
嶽讬聞言心裡大震,東邊?東邊不是葉臣在守衛嗎?突然聯想到海面上的索倫船隻,難道他們還在鎮江堡派出了陸師?
“主子,鎮江堡失守,蠻賊的軍隊離這裡也只有五十裡了!”
一語驚四座,包括嶽讬在內的所有人都驚呆了。
嶽讬一把抓住他,“到底是怎麽回事?”
“主子,昨日奴才碰到了一個從鎮江堡逃出來的旗人,不過他剛剛將鎮江堡的事情說完便咽氣了,奴才當時還有些不信,鎮江堡可是有葉臣大人的兩千多精銳,城堡又是易守難攻,怎能旦夕而下?”
“於是奴才帶了幾人去東邊一探究竟,結果在歸服堡附近碰到了蠻賊的偵騎,一番交戰後,想到茲事體大,奴才不敢戀戰,趕緊回來稟報了,奴才一邊跑一邊暗中派人盯著蠻賊的動靜”
“興許是他們見自己的行蹤已經被我方識破,乾脆便沿著海岸的道路直直地過來了”
“他們有多少人?”
“馬步不下五千!”
“啊?!”
若是放在以前,所謂的馬步五千根本不會放在滿洲人眼裡,不過如今的索倫蠻賊如日中天,多次大敗清軍,這五千人已經是一支強大的軍隊了,而嶽讬麾下的萬余人在進行了旅順堡戰役後孔有德、耿仲明兩部也減少到四千多人,石廷柱的火器部隊也只剩下不到千人。
真滿洲的兩千多騎兵倒是完好無損,不過按照此人的說法,蠻賊也是有兩千騎啊。
怎麽辦?
依照蠻賊的強橫實力自己這七千多人,其中大部分還是剛剛納入八旗不久的漢軍,能戰勝蠻賊這五千步騎嗎?
抑或趕緊派出快馬去通知沈陽的皇上,自己依托旅順堡牽製住蠻賊,等皇上大軍來到之時再給他來一個內外夾擊?
可眼下的旅順堡殘破不堪,自己剛剛接手不久,尚沒有來得及修葺,能否經得住有著大量火器的蠻賊攻擊?
天啊,嶽讬不禁狠狠地捏了一把自己的大腿,舉世無雙的滿洲騎兵何時對區區五千步騎如此警惕起來?
若是同樣數量的明軍,抑或蒙古騎兵,別說五千,一萬騎自己也不會懼怕的呀。
“主子”
在一向沉穩的嶽讬的恍惚中,伊爾登說話了。
“不妨讓城外的尚可喜幾千人去試一試蠻賊的虛實,他不是要投靠我大清嘛,正好驗證一下真假”
一刹那,嶽讬不禁有些動心。
不過他很快否決了伊爾登的建議。若是自己這樣做了,他有八九分的把握知曉尚可喜那廝指定會投入蠻賊的懷抱!
“那讓恭順王、懷順王二位領兵前去阻攔……”
這倒是一個好主意,不過兩位漢人王爺剛剛加入我大清沒多久,正是收心的時候,何況這兩位的麾下戰力甚是不俗,攻破旅順堡,大部分功勞都要記到他二人身上,不過終究還沒有完全領會我大清嚴苛軍紀、精妙戰法的好處,如此好兵,假以時日,必將成為我大清一大臂助,可不能平白消耗在這裡。
“罷了,趁著蠻賊尚未抵近,我等先行撤退……”
“啊?”
諸人都是大驚失色,區區五千人就將一向驍勇善戰、統禦有方,地位穩穩居於諸小貝勒之首,被皇上譽為“國之乾城”的嶽讬竟然如此行事?
“那俘獲的明軍俘虜……”
“罷了,以本貝勒觀之,蠻賊是絕對不會爭奪旅順堡的,就都留給他們吧,正好為我軍從容撤退提供機會,何況,雖然沒了這幾千俘虜家屬,不過卻多了尚可喜這員大將以及幾千精銳,福兮禍兮,未嘗不是一件幸事”
“……”
……
嶽讬撤了,這一撤便撤到了蓋州,連複州也放棄了,不過正如嶽讬所言,尼堪對於旅順、複州根本不敢興趣,或者眼下他的實力尚未達到,幾日後,等大隊的龜船、板屋船過來了,將黃龍麾下的家屬裝上船隻後便撤退了。
他將在旅順灣俘獲的一艘尚還完整的大沙船交給了張燾、沈志祥, 將俘虜中尚存的東江鎮將領家屬也一並給了他們,同時將沈依依主仆以及黃龍等人的骨灰讓他們帶到登州去。
“二位,如今建奴剛剛深入山東,應該沒這麽快離開,本汗家裡尚有諸多大事需要處理,等過一段時間再與你等聯絡”
“這些人的骨灰望妥善保管,他們都是為大明盡忠的”
“我部兵微將寡,山東之事實在無能為力”
“……”
……
尼堪帶著繳獲撤到濟州島後,或許是那股罕見的南風影響,整個遼東地區下起了罕見的大雪,這一下便是十天,整個遼東都籠罩在一片白茫茫中。
這個冬季,注定要比以往更冷一些。
而鎮江堡、旅順堡失而復得之後,整個大清國上層人物並沒有半點兒喜悅之情,似乎受到了罕見大雪的影響,這心情也惡劣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