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四十年了!
臨潢府城北面,新潢水(米阿斯河)的對岸有一處不高的小山,山腳下密密匝匝生長著白樺林,山上卻是西伯利亞常見的雪松和冷杉。
這裡是府城(車裡雅賓斯克)周圍百裡最高的地方,若是有望遠鏡在手,百裡之內的景色一覽無余。
這樣的地方大夏國自然不會放過,山頂修建了一處哨所,孤懸於黑白相間的松林之上。
東興元年一月份,正是臨潢府一年中最冷的時節,一月份的溫度達到了零下二十度,今年似乎特別冷似的,從去年十二月份開始後就連續不斷下雪,昨日才稍微消停了一會兒。
連番大雪之後,臨潢府附近全部籠罩在一片雪白之中,間或有黑色顯露,那也是縫隙裡的陰影而已。
幸虧大夏國在整個西伯利亞只有一季農時,那就是春暖花開之後的春耕,到已經有些寒冷的秋季秋收,整個農時在五到七個月之間,一切要看老天的顏色,若是運氣好的話,可能有長達七個月的農時,運氣不佳的話,最極端的情況下,四個多月也是有的,那樣的話,秋收就要大打折扣了。
在哨所與城池之間的新潢水上,一座長約兩百米的石橋飛架南北,再仔細看時,在新潢水的北岸,小山腳下竟然也出現了一座小城,小城的半空中黑煙滾滾,黑煙下面聳立著幾個高大的煙囪。
“嗚……”
在小山的西面不遠處,突然傳來了一陣在這個時空出現有些奇怪的鳴叫聲,聲音粗糲、深遠,在這稍顯安靜的雪野上肆無忌憚。
接著,一個冒著黑煙、噴著蒸汽的機器拉著一長溜奇怪的車廂出現了。
“一、二、三……”
乖乖,竟然有六節車廂,每節車廂幾乎有六丈長、一丈寬、一丈高,裝載著各種顏色的石頭呼嘯而來。
“呼……”
隨著奇怪機器的到來,附近的密林上空驚起了大群的鳥兒。
同樣隨著它的到來,大地似乎也出現了輕微的顫抖。
在方圓八裡的府城裡,上空也是黑煙與低壓的彤雲交織在一起,在冷風的吹拂下,灰色的、黑色的、白色的空氣混雜在一起,忽東忽西,忽南忽北,那是因為,灰色的彤雲、黑色的煙塵、白色的雪花在北極、薩日德格山、東部大草原吹來的三股冷風的交替影響下所致。
空氣中也彌漫著一股特殊的味道。
在以前,這裡是西伯利亞汗國的地盤,他們對附近的環境幾乎沒有任何破壞,深厚的黑土地散發的混合著爛泥、爛木、動物屍體腐殖層的味道是唯一的味道,而現在,腐殖層的味道、煙塵的味道間雜,隱隱約約還有食物的味道——一種煮熟食物的味道。
以前,這裡是黑熊、森林狼的天下,更是大型食草動物駝鹿的最愛,哦,在索倫人眼裡,那種動物叫堪達罕,能夠單獨獵獲堪達罕,在索倫人中也算是勇士了,它們最喜歡濕冷的環境,眼下方圓兩三百裡的地方這些動物幾乎見不到蹤影了,取而代之的自然是在冬日裡穿著各種皮衣,喘著粗氣,扛著鋤頭、刀槍、斧鋸的臃腫的人類。
尼堪放下了望遠鏡,閉上了眼睛。
他在仔細感受這一切。
眼前的這一幕,若是沒他的話,還要等到兩百年才能出現。
兩百年,十代人,足以讓代差大到驚人的地步了。
“四十年了”
他在心裡深深歎息了一下,若是按照他十五歲那年(1625年)起事算起,迄今也有二十五年了!
像這樣龐大的帝國,若還是像以往的漢唐、蒙元那樣管理,不出五十年就要面臨巨大的風險,漢唐、蒙元也向安西之地遷移了一些人口,不過漢唐遷徙的人口多半安置在西域一帶,而蒙元遷徙漢人最遠處也就到唐努烏梁海一帶。
何況,這些帝國就算遷移漢人過來了,無一例外施行的都是屯田製,兵民合一,而大夏卻是在穩扎穩打的基礎上,利用充足的府庫,將官府、軍人、農戶、牧戶、匠人一整套人馬遷徙過來了。
孰高孰低,一目了然。
眼下,又有一個巨大的機會出現在他的面前,他自從美洲回到本土後也一直在籌劃此事,去年年底便帶著好幾個軍團來到此地,為的就是這一天。
在他的身後,站著幾個人。
樞密院正使朱克圖,在尼堪回到本土不久,他的叔叔,先後擔任過保鏢、夥計、馬賊、大將的孫傳宇便病逝了。
孫傳宇的死對尼堪的打擊太大了,在料理完他的喪事之後,他也大病了一場,這是他穿越到北境後生的第一場大病,整整一個月他才完全好起來。
那一個月,是大夏國最難熬的日子,周圍的強敵都虎視眈眈,不過在沒有最終的消息傳出來之前,他們是不敢輕易動手的。
天佑大夏,尼堪又好了。
在病休的那一個月,尼堪甚至做好了將自己尚沒有傳出來的一些心得、學識掙扎著寫下來,並放在一個木匣子裡準備傳給自己認為最可靠的人的打算。
大病之後,他更加感覺到“時不我待”四個字的含義,等病體稍稍好了一些,他便趕緊籌劃起來。
王文慧依舊在美洲,眼下,王文慧的表弟,十八年前跟著他一起被皇太極擄到承德的張文俊接替了他的位置,與王文慧相比,張文俊心細有余,精進不足,不過與另一位灰衣衛的大頭目噶裡相比,尼堪更喜歡帶著張文俊。
哈爾哈圖、雅丹、博木博果爾、穆佔、蕭承翰都在,哈爾哈圖是安西總督,蕭承翰是臨潢府的知府兼鎮守使,雅丹則是跟著尼堪過來的,博木博果爾、穆佔依舊是尼堪的親衛正副指揮使。
七年時間,大夏國完成了從薩日德格(馬格尼托格爾斯科,臨潢府的煤鐵錳礦基地)、米阿斯(臨潢府最大的銅礦基地)、臨潢府(車裡雅賓斯克)的鐵道鋪設,還是用上了含錳的鐵軌,全部是臨潢府自己的出品,原本是計劃在今年上半年徹底完工,也就是修通從米阿斯到臨潢府城這一段的,不過在聽說尼堪又要過來,在哈爾哈圖、宋應星(工部尚書)等人大力運籌下終究是提前完成了。
眼下,米阿斯的銅礦、鉛礦,薩日德格的鐵礦、錳礦、煤礦,加上薩日德格山的木材,都通過這條鐵道運到山腳下的冶煉廠,煉成鐵錠、銅釘、鉛錠後再運到城裡大小作坊進行進一步的處理。
五百余裡的鐵路,是安西的第一條鐵路,但並不是大夏的第一條鐵路,整個國度裡,第一條鐵路那還是旅長鐵路,也就是從旅順到長春的鐵路,眼下正在向哈爾濱進軍,預計今年就能修到哈爾濱。
不過,想要利用鐵路貫穿整個漠北-安西-克裡米亞,那還遙遙無期,這也是尼堪心中正在計劃的事項之一。
這幾個人除了張文俊,都是出身林中諸部的,零下二十度的氣溫,對他們來說不過是等閑罷了,就是在這樣的氣溫裡,尼堪以十五歲的年紀,帶領十八騎,冒天下之大不韙,斬殺了稱霸尼布楚大草原的茂明安大酋車根,從而掀開了他二十五年爭霸天下的路途。
故此,對於林中之人來說,並沒有什麽無法作戰的時節,這也是像拓跋鮮卑(林中)、蒙古(斡難河,靠近尼布楚)等出自極寒地帶的部族能夠最終成功的關鍵原因,也是同樣出自林中部落的衛拉特部落在整個蒙古部落衰落之後依舊能叱吒與西域一帶的關鍵原因。
索倫人,當是第三個!
“叮”
尼堪下山了,瞬時便響起來瀚海軍冬日戰靴靴底鑲著的鐵釘與石階碰撞的聲音。
不多時,他們便來到了山腳下,那裡有三輛豪華的四輪馬車正在候著。
“駕!”
裹著黑色絨布的四輪馬車很快便飛馳在通往城池的馳道上。
到了此時,大夏國在四輪馬車的幾個關鍵部件,比如減震、車輪系統上又有了長足的進展。
減震所使用的的彈簧就不用說了,有了錳之後,發展到現在,高強度的彈簧自然不是問題了,無非是成本和造價的問題。
車輪方面,大夏國已經用上了用樹脂、瀝青、魚膠等混合製成的輪胎,雖然還比不上橡膠輪胎,不過還是比以前堅硬易損的木質輪胎強多了。
不多時,馬車便來到了城中最大的宅院面前。
臨潢宮,是她的名字,也是尼堪在各地的行宮之一,看起來似乎有些高大上,不過是一座有著磚石圍牆的四進院落而已。
當馬車駛近院落的時候, 拉著馬車的馬匹打響鼻的聲音驚動了院裡,一位中年婦人從裡屋走了出來,不多時,一個少女、一個少年也跟著出來了。
這一次,尼堪將阿茹娜帶出來了,自然,她的兩個兒女,尼堪今年十五歲的次女、鄂爾渾公主格根哈斯/孫德坤,今年十歲,尼堪第四子智親王巴特爾/孫德靜也跟著過來了。
在剛才的屋子裡,阿茹娜看著滿天的冰雪,突然想起了以前尼堪說過的一首詩,還說是一位大人物寫的,不過她始終不相信,她認為,以他夫君這幾十年的所作所為,應該有能力寫得出這樣的詩句的。
自從嫁給尼堪後,土謝圖汗部的第一才女,精通蒙、藏、突厥、漢多種文字的她慢慢將心思轉到了兒女們身上,對於各種典籍,也慢慢轉到了漢家經典上,不過她對於兒女對蒙文的教育並沒有放松,這不,他讓鄂爾多斯部的智者薩曩被她聘為兩個兒女的蒙語老師。
她還真找對了,薩曩自從退出鄂爾多斯部大濟農的位子後,潛心修撰蒙古人的歷史,在前不久完成了《蒙古源流》,閑暇指點孫德坤、孫德靜兄弟修習蒙古文字,也算是功德圓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