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在瞧過太子之後,孫秀節便有些明白了,當時在承天門外,他並沒有見到太子,那太子肯定是從東華門進入皇宮的。
當他在重華宮見到太子時,只見他眼圈發黑,面色蒼白,明顯是沒有休息好的狀況,多半是自己在京城主持了三年政務,突然間陛下就回來了,而陛下一回來就對政體做出了重大調整,這一切恐怕都沒與太子商議,太子畢竟年輕,思慮過甚之下恐怕是輾轉難測、難以入睡了,他又是一個較為固執的人,更是會如此。
這樣想來,太子恐怕已經連續好幾日沒有睡好了,以前是自己獨立主持政務,眼下雖然還是自己在主持,但后宮卻還有陛下在,這心裡不用說還是有很大的壓力的,缺少睡眠、思慮過多,諸般事宜一起壓過來時突然暈倒也是常有的事。
孫秀節見到太子時,本來想將自己對委員會的想法說給太子聽,好讓他寬心一些,最後還是忍住了——在陛下沒有發話之前,自己的一切行為都要謹慎一些為妙。
由於太子突然發病,無論是勤政殿的哈爾哈圖等人,還是委員會的孫秀節等人都恭恭敬敬忙碌起來。
當晚,孫秀節等人正要下班,通政使司卻送來了當日哈爾哈圖在勤政殿主持的幾件大事的處理結果。
孫秀節一見,便讓所有的人全部留了下來。
“諸位,今日是我等第一次以委員會的面目來協助陛下、太子處理政事,可不能怠慢了,我同王大人打好招呼了,今晚連夜對這些條陳做出應對,唉,不瞞你等,太子還等著呢!”
眾人一聽,趕緊也打起精神來。
六人中,原本王文慧是秘書長,但尼堪須臾離不開他,實際上代替王文慧前來與會的是尼堪的秘書孫秀寧,按照尼堪的說法,他在京城的時候便由孫秀寧協助孫秀節處理政事,若是他要外出,孫秀寧肯定要跟著,那時,就由孫秀節自己的秘書處理。
孫秀寧是皇帝的人,孫秀節哪裡敢讓他打下手,只是讓他在這裡待著,而讓諸人中最年輕的雅丹做記錄,實際上雅丹與尼堪同歲,今年五十歲,與諸人相比,不過是年輕幾個月罷了。
在孫秀節的公事房裡,年紀第二大的李延庚拿起了條陳,由他主持,雅丹記錄,其他人商議,孫秀節最後拿主意。
“諸位,我理了理”
李延庚說道。
對於李延庚來說,他是李永芳的長子,歷史上是投降滿清的漢官裡唯一判出清國的將領,但李延庚叛變失敗身死後,李永芳並沒有受到牽連,自從在齊齊哈爾大戰中主動投靠瀚海軍後,李延庚一直是大夏國裡漢人的傑出代表,並一直位居高位。
從樞密使的位子上轉到委員會後,李延庚也明白,像孫秀節、雅丹、牧仁、王文慧等人都是年富力強、陛下甚為倚重之人,由他們的組成的委員會雖然有些莫名其妙,但絕對不會是吃閑飯的,經過了太子發病一事後,他是第二個明白尼堪苦心的人。
故此,自己有資格進入這個圈子,實際上已經成了整個大夏國最有威望幾個人之一,怎麽能夠不感激涕零,披肝瀝膽,為陛下辦好每一件差事?
“有三件大事需要陛下或太子做出決策”
“其一是對長江、淮河的治理,諸位,自從我國出產水泥後,已經全部用到包括黃河在內的北方大河裡了,別的不說,包括黃河、海河、汾河、渭河、遼河、松花江在內的幾條大河以往一到春汛,到處一片汪洋的景象已經不複存在了,眼下要治理好長江,難度更是在前面幾條大江之上,因為長江的水量可不是黃河等河流可以比擬的”
“這裡面,要治理好長江,先要治理好漢江、淮河、贛江、湘江等幾條大江,哈爾哈圖等提出,重點在漢江、贛江、湘江等流入平原的大江,一旦雨勢猛烈的季節到來,這些地方都是心驚膽戰,治理的法子無非是疏浚河道,加固堤壩,並提出了水泥的使用量”
對於這一節,擅長工部事宜的孫秀節早有預案,羅承志作為前政務院總理估計也有思考,就算是牧仁,以前在瀛洲擔任總督時,也治理過菲沙河、俄勒岡河,也不是完全沒有經驗之人,而李延庚從軍中退出來後曾經擔任過遼寧省布政使,遼河就是在他的任下治理好的。
也就是一直在禮部、商部之間搖擺的雅丹沒有經驗。
孫秀節說道:“李大人,你的看法呢?”
李延庚說道:“在下並沒有太多的看法了,湖北、湖南、江西、北直隸諸省丁口眾多,無非是行文到各省利用冬季時間大興水利罷了”
孫秀節卻搖搖頭,“沒這麽簡單,這裡面,有兩個關鍵節點,一是長江乾道荊州附近江面,那裡的堤壩已經與黃河在開封附近一樣,高出地面了,並且還在不斷加高之中”
“再就是淮河,以往有一個說法,守江必守淮,淮河地區守不住時,都會掘開堤壩讓淮泗一帶形成一片汪洋,於是便造成那裡胡泊、河汊縱橫,我等拿下淮河流域後,也只是做了加固堤壩、疏浚河道等,並沒有進行根治”
“王爺的意見是……”
孫秀節說道:“如今淮河來到下遊平原地帶後,一部分匯入了洪澤湖,一部分則分流到眾多由於以前決堤形成的河汊,若是洪水猛烈,最終實際上流到了長江”
“對於淮河的治理,我早有想法,眼下,由於黃河佔據了以前淮河匯入大海的河道,導致淮河只能通過洪澤湖、運河、長江以及大量的河汊進行疏導,一旦雨勢猛烈持久,肯定兜不住,故此,為了根治,讓北直隸真正成為魚米之鄉,必須下狠手”
“老夫的建議是,從洪澤湖東面開鑿一條運河直通大海,讓淮河再次擁有自己的入海河道!”
“老夫以前就測算過,從洪澤湖以東到大海只有三百余裡,以往淮河泛濫時會對洪澤湖造成巨大的壓力,進而影響到大運河和長江,故此,疏導洪澤湖便是重中之重,何況洪澤湖以東並無大河,一旦這條運河挖通,還可以將河水引導到兩岸進行灌溉,這一帶眼下雖然是廣袤的平原,不過由於長期缺乏治理,產量並不高”
“挖通運河後,一方面大大降低了淮河洪水爆發對下遊的影響,另外還能將運河兩側的小河道進行疏浚,讓它們在雨季也有出口,否則一旦雨勢綿延,這三百余裡的地方又是一片汪洋,而這些小河道,光靠疏浚、堤壩是不行,必須也給他們找到出口”
“故此,我的意見是,湘江、贛江、漢江,對了,加上廣東的珠江,就由各省各自組織疏浚河道,加固堤壩,同時視情況形成灌溉渠,而對於中央來說,對於長江荊州段以及淮河的治理是地方一家無法辦到的,建議由政務院出錢,並出動有經驗的水利工程師,對其進行專門治理,至於淮河,就按我剛才的意思報上去”
“至於需要花費多少錢財、多少人工、多少水泥、多長時間,就讓工部測算後再詳細計算,但大略就這樣了”
……
當晚,委員會的人一直議到深夜,除了治理水患,還對蒸汽機、煤鋼複合體等大夏國佔有明顯技術優勢的產業的發散層次進行了制度上的梳理,以及對牧戶的生活在穩定下來後由於大量飼養牲畜對草原可能帶來的破壞進行的商議,並出具了分流、限制等針對性的措施。
當晚,不但孫德威沒睡,尼堪也沒睡,父子二人都在坤寧宮,並一起看到了孫秀節等人以委員會的名義呈上來的意見。
“威兒,你看如何?”
孫德威仔細閱讀後,立時茅塞頓開,以往,這些事情,這些人都是經歷過的,不過當時他們或身在其位,由於牽扯太多不敢隨意提出來,或者都是在巍峨的大殿裡討論,在那樣的情況下,面對著高坐在台上的皇帝或太子的壓力下往往是掛一漏萬。
他有些明白父皇的苦衷了。
“威兒,今後一周一次朝會就行了,在這之前,你大可與委員會商議過後再做出決策,或者讓勤政殿會議之後呈報給委員會後在做出決定”
“父皇,孩兒明白了”
“但孩兒有一點不大明白,既然孫秀節他們都有這個能力,為何不讓他們一起參加朝會,那樣的話一起集思廣益,不是效率更高?”
尼堪在心裡暗暗歎了一口氣。
暗忖:“此子還是缺少歷練啊”
他說道:“首先,你也有不在現場的時候, 不可能每一次朝會都在,這樣的話,他們呈上來的東西要你去決策,拿不準的該問誰?他們已經做出建議,自然背後有一整套支撐著建議的東西,他們會很容易將你說服”
“此其一,一旦你不在,而是在外地收到了緊急奏章,你又該如何處置?有了委員會,你思考的余地就寬泛許多,兩相對照,你做出的最終決策就差不離了,這樣下去,不出三五年,你就完全掌握了處理事情的方法和輕重緩急,有一個委員會讓你的事務大為減少,豈不是兩全其美?”
“還有,這些人在本位時,處於種種考慮,是不會站在更高的角度思考問題的,但他們在委員會就不一樣了,一來這個位置十分超脫,可以窮盡思慮而不受限制,拿出來的建議自然是極好的,二來他們實際上是在實際運作部門與皇家之間的第二道決策力量,不可謂不貴重,以前這個角色在大明是由秉筆太監做出的,自然十分不妥,眼下由一些柱國重臣做下,那就完全不一樣”
“孩兒明白了”
當然了,孫德威沒有明白的還有許多,這一點,需要他自己去摸索。
委員會,它的職責遠不止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