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亂歸忙亂,那些坐在爬犁上的索倫士兵還是將蓋在爬犁上的草席揭開了!
裡面露出了一架奇形怪狀的東西,似乎是由多杆火銃連在一起架設在一個木架上,不過所有的“火銃”都只有鐵質的銃杆,沒有木製的托架,就像三眼銃一樣。
木架上的鐵銃分為三排,每排約莫十根銃杆,連接銃杆的引信似乎是用一根火繩連在一起的。
這便是大明版的“機槍”,俗稱迅雷銃也。
當火繩被火絨點燃後,木架上的銃杆依次發射了!
作為偏隅於薩彥嶺高山的馬特人,自然沒有這麽多見識,彼等雖然見過額璘沁從俄羅斯、索倫人那裡淘換過來的火槍,不過將火槍如此布置的還是頭一次見,就算是在趙士禎那裡,迅雷銃也是由一人拿在手裡施放的。
其實,用這樣的東西還不如佛郎機炮,佛郎機炮雖然射程有限,威力也不大,不過能快速裝填、發射,不過瀚海國的工部尚書孫秀節接管工部所轄的各大工坊後突發奇想,他閑著無事,讓工坊裡的匠人按照趙士禎《神器譜》上所載的將那些火器全部製作了一遍。
於是便有了眼前這十架經過改裝的迅雷銃,當然了,被尼堪得知後一頓臭罵是少不了的。
但做好的東西也不能就這麽扔了,最後還是被郭天才撿了個便宜。
作為專司山地、叢林作戰的猛虎騎,郭天才營裡自然也有份量只有一百多斤的佛郎機炮,不過此次卻沒有跟著爬犁過來。
“啪啪啪……”
就像放鞭炮似的,十架迅雷銃上的三十根銃杆全部發射了,由於是先後發射的,若是從後世來的穿越者,不明就裡的話,還可能真以為是一架能自動發射的機槍。
由於馬爾迪的部下都是分成了幾波直接撲向那十輛爬犁,在迅雷銃的攢射之下很快就傷亡慘重。
此時,爬犁上的五個索倫士兵也發動了!
與以往相比,在佛郎機銃裝上刺刀後,猛虎騎的小組進攻陣型又有了改變。
只見一人雙手端著上了刺刀的佛郎機銃處在最前面,其後面一左一右各跟著兩名同樣端著佛郎機銃的士兵——有了刺刀的加持以及能快速裝填的佛郎機銃,就不需要以前那樣盾牌、長刀、火槍、弓箭複雜的組合了。
簡單的三三製,這便是郭天才與尼堪溝通之後采取的突擊形製——當然了,這種形製與後世步槍的組合還是有差距的,關鍵就是佛郎機銃的裝填速度,為了彌補這一點,尼堪最後狠下心來給猛虎騎三成的人配備了短銃,防備的就是在三杆佛郎機銃都打完的情形下,還有最後的遠程武器可用。
當然了,這也只能是聊勝於無,決定勝負的還是拚刺刀的結果。
馬爾迪突在最前面,幸運的是他並沒有被迅雷銃掃中,不過就這麽一個波次的迅雷銃射擊,幾乎將他突前的三成人馬射倒在雪地上,這下馬爾迪有些膽寒了。
更為關鍵的是,此時北面又傳來了喊叫的聲音——不遠處的密林裡也竄出來一大堆人,那些人倒是沒有乘坐爬犁,不過人手一副雪橇,正在往這裡疾馳!
“撤!”
馬爾迪眼裡閃過一絲悲涼,用沙啞的聲音大喊了一聲。
“砰砰砰……”
不過想從容撤走也是不容易的,他們對面以三人為一組的猛虎騎手裡的佛郎機銃開始發射了,發射完畢之後又端著刺刀跟了上來。
不過一進到雪地上,雙方的實力便顯現出來了——猛虎騎剛才都坐在爬犁上,腳上也都是普通的馬靴,而熟悉此地的馬爾迪等人腳上卻都綁著一個簡易的雪橇,每個約莫兩尺長,前端翹起,與皮靴緊緊綁在一起,彼等抽出隨身攜帶的雪橇杆就能快速移動。
雖然圖蘭盆地隻下過一場雪,不過雪層還是蓋過了腳踝以上,加上濕滑的雪面,就憑他們這些冬日穿的馬靴,完全沒有可能追上去。
於是,這些“誘敵”的猛虎騎只能眼睜睜瞧著馬爾迪等人呼嘯而去。
等埋伏在另外地方、劃著雪橇的大隊人馬趕到,馬爾迪他們已經消失在密林裡了。
來人之中便有郭天才,他雪橇杆扔給親兵,從懷裡掏出一隻單筒望遠鏡朝叢林方向仔細看了看。
“撤!”
最終他這支伏擊隊伍也撤了,不過這一趟也不是沒有收獲,除了打死的幾十名馬特人,被迅雷銃擊中受傷的還不少,郭天才有大把的時間時間進行審訊。
下午,雅丹親自押著五十輛爬犁的補給過來了,這次是真正的補給。
當晚,在郭天才的撮羅子裡,他與雅丹兩人進行了長談。
“……”
“……”
“郭將軍,要不還是撤回克孜勒吧,此地補給不便,又要時刻提防馬特人的偷襲,還不如等到開春後大舉上山清剿”
“不,末將審問過俘虜了,他們在北面的大山上只有兩個據點,一個在烏斯河畔,另一個在更北邊的大山上,聽說那裡的積雪終年不化,他們就在山腰的雪窩子裡居住,一般人很難前進到那裡”
“你的意思?”
“是的,猛虎騎本來就是專司山地、叢林作戰的部隊,若是碰到寒冷、積雪、大山就望而卻步,今後還如何在瀚海軍立足?”
“何況馬爾迪逃跑後根本就不會想到我等還能追上去,便能打他一個出其不意”
“就怕路徑不熟,山高雪深,一旦又中了馬爾迪的埋伏就不妙了”
“無妨,我這裡有好幾個去過那兩個據點的圖瓦人,大人,末將這支部隊大多是索倫人以及山地圖瓦人,漢人也多是在朝鮮附近的山上待過的,您可知道,在冬季時,朝鮮龜城附近的大山上的氣溫一點也不比這裡暖和,能在那裡活下來的人,沒有一個怕冷的”
“索倫人就不說的,山地圖瓦人也是能忍饑耐寒的,否則也不能在葉尼塞盆地那個鬼地方生存”
一日後,郭天才讓雅丹鎮守大營,在熟悉路徑的圖瓦人帶領下,他帶著兩千猛虎騎劃著雪橇出發了,向營地的西北方向,約莫一百裡的烏斯河畔開去。
兩千人的隊伍中,郭天才又進行了不同的安排,一千騎是此次作戰的主力,每人身上隻帶了十日的乾糧,處在大隊的最前面,而另外一千人卻帶了三十日的乾糧,作為主力的預備隊,與主力之間保持著一日的距離。
十日後,郭天才他們終於趕到了烏斯河畔,馬爾迪的第一個營地,也就是後世俄羅斯的上烏新斯科耶地方,不過趕到那裡時隻發現了一處空營,不過大片的撮羅子倒是便宜了郭天才他們。
郭天才決定當天就在此地駐扎,等待後續的預備隊趕到,他們的糧食已經快用完了。
當晚,馬爾迪不出意外地對營地進行了襲擾,不過在郭天才的周密布置下,給他來了一個反伏擊,最後馬爾迪隻得帶著人馬灰溜溜地撤走了。
烏斯河畔的營地異常寒冷,由於不可能攜帶煤球爐子,猛虎騎只能砍伐木柴燒火取暖,饒是如此也根本無法入睡,等郭天才他們在第二日上午勉強入睡時,後續的預備隊趕到了。
有了預備隊,郭天才立即下令讓主力再休息一個時辰再說。
下午,郭天才讓主力留了下來,自己帶著預備隊一千人繼續出發了,對於這兩千猛虎騎來說,其實並沒有主力、非主力之分,只不過是一個行軍的順序而已,一個時辰的休息還不足以讓先前抵達此地的猛虎騎面對接下來這接近六十裡的奔向大雪山的路程。
但郭天才自己咬著牙繼續上路了。
他是重慶附近山上的人,吃苦耐勞肯定不在話下,經過遼東、朝鮮寒冷氣候的歷練後這堅韌勁兒又更上了一層樓。
當夜又下起了大雪,興許是根本就沒有意識到郭天才他們能追到這裡,在薩彥嶺正中的大山上,一處半山腰的緩坡處,馬爾迪的人全部進入了夢鄉,隻留下了寥寥數人在附近值守。
而郭天才他們這一千人趕到此地時也是強弩之末,此地的氣溫比烏斯河畔更低,按照後世的標準,烏斯河畔若是零下二十度的話,這裡恐怕在零下三十度左右,鬼知道這些馬特人是如何能常年待在這些地方的。
又凍又餓又累,在雪山的腳下,四周是一片白茫茫,半山腰那處不時發出火光的營地分外惹眼,不過那處營地離下面還有約莫百丈,想要爬上去談何容易,何況是在眼下這種情形下。
不過,如果等到白日,馬爾迪他們居高臨下,猛虎騎想要輕松愉快地攻上去難度實在太大。
郭天才此時也有些熬不住了,在北境,身材高大肥壯之人自然會佔一些便宜,像他這種來自四川的身材瘦小之人,饒是在遼東、朝鮮、烏蘭烏德一帶經歷過,身上又穿著厚厚的皮衣,來到薩彥嶺的上面還是覺得寒氣刺骨。
此時,就算呼吸時,那進入身體的溫度極低的空氣也會讓大腦暫時性暈眩。
但就這樣算了也不是郭天才所想的。
怎麽辦?
“砰”
此時,不只是誰的佛郎機銃突然鳴響了,半晌一名士兵跑過來耷拉著臉,“將軍,剛才不小心碰到了扳機,天氣實在太冷,手都僵硬了,於是……”
這人還是一個跟著郭天才一路從朝鮮過來的漢民,不過瀚海軍的軍紀異常嚴苛,若是犯了軍紀,那是沒有任何理由可講的,何況,這一聲銃響,將靜謐的雪山喚醒了,半山腰的馬爾迪絕對知曉敵人已經來了。
此時再想趁著夜色、嚴寒摸上去已經不可能了,郭天才已經看到上面營地的上空完全亮了起來。
“娘的”,郭天才大怒,正欲讓負責軍紀的士兵將那人押下去,突然想到一事,那是尼堪親自告訴他的,便問那命帶路的圖瓦人:“這山上的雪層真是終年不化?”
“是的,大人,夏季會稍微融化一些,不過也是在山腰以下的部位,山上的雪層確實終年不化”
郭天才眼睛一亮,他們現在所處的位置正好在山腳下一處低矮的山丘下面。
“全部爬上那矮山!”
等所有人一個個氣喘籲籲爬上那只有幾十米的低矮山丘後,郭天才突然下達了一個匪夷所思的命令。
“所有人,舉起手中的火銃,朝那座雪山射擊!”
“嗡……”
這下所有的士兵都有些不解了, 此處離那座營地至少有兩裡多裡,這麽遠的距離,莫說佛郎機銃了,就算是將五百斤的火炮搬到此地也是耐活不得。
“準備!發射!”
隨著一聲激越的銅哨響起,一千杆佛郎機銃幾乎同時打響了。
硝煙散盡後,一切還是如常,並沒有任何動靜,不過郭天才卻舉著望遠鏡仔細盯著遠方。
換上一個子銃,接著再發射。
連續發射三輪過後,
“轟……”
一大陣劇烈的轟鳴聲從對面山上傳了過來。
大片的積雪從那座大山的山頂衝了下來,大塊的雪堆急噴而下,就算在夜裡也清晰可見!
發生了大面積的雪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