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爾漢的大帳裡,跟尼堪學過算術的哈爾哈圖正在向他匯報戰況。
“哈拉達,尼布楚一戰,我部死傷一百多騎,殲滅蒙古人八百多騎,俘虜五百多騎,俘獲帳篷三千三百八十五頂,丁口萬余,牛一萬多頭,羊六萬多隻,馬匹一萬多匹,現成的戰馬一千多匹”
“在達爾漢、固穆、烏巴海、阿巴泰四人設置的專門放置財物的大帳裡繳獲黃金兩千多兩,白銀五萬多兩,布匹一千多匹,食鹽三百多……”
哈爾哈圖還欲滔滔不絕地說下去,卻被尼堪揚手止住了。
“俘獲的匠人有多少戶?”
“哈拉達,原本車根手下的匠人最多,有三十多戶,其他幾個台吉加起來有六十多戶,多半是漢人以及其後代,除了少數能說漢話,大部分只能說蒙古話,在尼布楚與石勒喀河的交匯處設置有冶爐三座,不過只有一座爐子在用”
“嗯,依附於蒙古人的部族清點出來沒有?”
“清點出來了,計有達斡爾人一百多戶,索倫人兩百多戶,布裡亞特蒙古人兩百多戶,不過原本都是十幾、幾十戶的小部落,依附蒙古人後,便在為幾大台吉放牧”
尼堪心裡默默念叨著,加起來就是六百多戶,也是一個大的助力。
“去問問他們,願意加入我烏扎部的麾下嗎?跟他們說,加入我等麾下,不需要要為我等放牧,與索倫人一樣,每年只需要提供少量貂皮和牲畜就行了”
如今無論是索倫五部,還是安加拉部,以及依附於烏扎部的小部落,每年需要向尼堪按照戶數繳納貂皮,每戶每年一張,由於尼堪常備軍的存在,每年每戶還需要向尼堪提供牛/鹿一頭、羊三隻,對於動輒養上十幾頭牛、上百隻羊的索倫人來說實在是微不足道。
至於騎乘的的馬匹,都是各家自帶的,不過自加入常備軍後,尼堪又專門讓人給這些馬匹釘了鐵掌,馬臀上烙了符號,潛移默化中,也算是他自家的財物了。
“那幾個台吉呢?”
“達爾漢被俘,固穆跑掉了,烏巴海、阿布泰都被打死了”
“他們的家人呢?”
“都集中押在某處,哈拉達,您得趕緊做出決定了,其它各部的哈拉達都想搶了蒙古人的妻妾子女,還是朱克圖帶人看著才沒有釀出大禍”
尼堪心裡一動,“都是哪些人想前去搶奪?”
“還不是佳琿、達春那些人,烏扎部、布拉姆部、安加拉部的人都還是遵從哈拉達的命令的”
尼堪點點頭,今後自己是要長期掌管大草原的,如果手下的人連起碼的命令都不聽,將來如何經營大草原?
“傳我的命令,讓阿林阿帶著親衛隊四處巡邏,但凡有不聽命令的一律處死!”
“將這一百多戶匠戶全部遷往依林卡,現在就去!”
其實尼布楚一帶的礦場資源比依林卡還豐富,不過一來依林卡可以煉硫、煉硝、煮鹽,一年下來,各種規製已經成熟了,尼堪決定還是將自己工坊集中在那裡,等依林卡的資源開發的差不多了再搬到尼布楚。
按照他的判斷,依林卡的資源足以滿足整個索倫部落二十年的需要,根本就不需要搬遷,而尼布楚一帶則是放牧、練兵的好地方。
半個月後,在尼布楚,烏熱斯、薩哈連、墨爾根、佳琿、達春以及眾多小部落的頭領齊聚尼堪的大帳(也就是以前車根以及達爾漢的大帳)。
尼堪本來是想將他們召集在一起商議如何劃分草場事宜的,
沒想到眾人剛剛坐定,那烏熱斯與薩哈連對望了一眼,薩哈連在尼堪面前單膝跪下道:“我等商議過了,請哈拉達就任綽勒羅果科汗” 綽勒羅果科,索倫語“超群的、卓越的”,與漢語中“百年一遇、五十年一遇”差不多,尼堪如今已經十七歲了,從尼布楚山算起,擊殺車根、在小寨大破烏巴什、在尼布楚覆滅茂明安蒙古人,一路走來戰績赫赫。
眾人也不是傻子,若是按照索倫人按部就班的發展,能達到眼前這種威勢不知要多長時間,或許窮其一生也做不到,可尼堪偏偏在兩年之內便完成了。
何況他還才十七歲!
薩哈連、烏熱斯名義上都是尼堪的長輩親戚,不過眼下看他的眼神除了熱切之外,還隱隱帶著敬畏,連一向對尼堪並不特別服氣的墨爾根、佳琿、達春三人也收拾起了內心的輕視,聽到薩哈連的話之後,也紛紛單膝跪下附和。
眼下漠北之地,能稱得上大汗的人手底下至少有三千帳/戶以上的部屬,比如精奇裡江流域的巴爾達奇,手底下有三千多戶,原本的根特木爾手裡加起來也接近三千戶,不過他能直接管轄的也就是赤塔河、因果達河流域的近千戶,尼布楚大草原的索倫五部以及烏蘭烏德的三部只是名義上臣服於他而已。
接著便是黑龍江中上遊,擁有雅克薩等好幾個木城的博穆博果爾了,他手底下有五六千戶,能出動精騎一千多,步軍四五千,算是漠北索倫諸部裡最有實力的。
這三個大汗在索倫人心裡還是師出有名的,至於北邊的葉雷大汗,貝加爾湖以西的舍爾庫特,都自稱大汗,不過這兩部都是使鹿部,馬匹不多,手底下加起來也有兩三千戶,不過在烏蘭烏德-赤塔-尼布楚一帶的索倫人眼裡那都是“北山野人”,是上不了台面的。
不過既然以烏扎部為核心的索倫五部佔了尼布楚大草原,便有資格自稱大汗了,至於原本的大汗根特木爾心裡怎麽想渾不在他們的心上。
尼堪倒是無所謂,有了這個名頭自然好收攏散落在石勒喀河、因果達河、色棱格河三大流域的索倫人,不過他嘴裡卻說:“這如何使得?小子年紀輕輕,你等還是推選一位年高德劭之人出任大汗吧”
薩哈連卻搖搖頭,“尼堪,你就別客氣了,我等林中索倫人號稱驍勇冠絕天下,實際上那也就是自己關起門來瞎吹,這幾百年來也都是匍匐在蒙古人的馬蹄下戰戰兢兢過活,何時出現過像你這樣的英才,別人要是坐上這大位,我薩哈連第一個不同意!”
烏熱斯也說道:“薩哈連說得對,我安加拉部三百精騎也不會同意”
佳琿等人見狀隻得跟著說道:“請哈拉達就任綽勒羅果科大汗!”
尼堪見狀便半推半就道:“既然眾人都是盛意拳拳,小子再推脫下去就不好了,好,我就恭敬不如從命,就任這……”
“慢!”
他的話還沒說完,帳外突然傳來一聲大喊,這聲音一出現尼堪不禁眉頭一皺——在赤塔根特木爾的木寨的那個夜晚,指點他北逃的那個能說漢話的人。
不過,老子現在就算不搭理根特木爾他也無話可說,事到如今他現在突然出現又算怎麽一回事?
尼堪呼地站起來,不顧薩哈連的阻攔挑開簾子便向外面走去,薩哈連、烏熱斯兩人趕緊跟上。
大帳外突然出現了約莫百騎,為首的赫然是根特木爾,他左手一人約莫三十多歲,手裡高舉著一根鹿頭大杖,這人離達爾漢的大帳最近,估計剛才那句“慢”便是他說出來的。
不過此時尼堪手下的兩百多常備軍已經將他們團團圍了起來,根特木爾就算有什麽籌劃也根本無濟於事。
“這根特木爾腦子被驢踢了?老子不計前嫌沒有找他算帳就不錯了,帶著百余騎就敢過來?難道他也想爭一爭那綽勒羅果科大汗之位?”
這時,根特木爾、那三十多歲的漢子以及一位戴著黑紗遮住面部的人下了馬向尼堪走來,尼堪一見那身形便知曉是一個女人,心裡不禁冷哼一聲,索倫人無論男女都可大大方方拋頭露面,此人多半是根特木爾的嫡福晉,何不大大方方出面,為何還裝神弄鬼?
那漢子高舉著鹿頭大杖,對於薩哈連、達春、佳琿等人來說這可是一百多年前根特木爾的祖先製訂的規矩,見了大杖就如同見了大汗,雖然這些年根特木爾的威望遠不如以前,不過這百十年的傳承還在,三人見了也不由自主地彎下了身體。
烏熱斯不是索倫人,自然沒有理會這一套。
他冷笑道:“根特木爾,如今烏扎部取了大草原,你這是來佔便宜了?”
根特木爾有些尷尬,“哈拉達說哪裡話, 不過是聽說尼堪要登上大汗之位,為了索倫人著想,特地前來阻止”
“為索倫人著想?尼堪一戰大破茂明安部,將整個大草原收到索倫人的囊中,這可是幾百年來任何一位索倫人頭領都沒做到的,這樣的人物登上大汗之位是天命所歸,長生天之所願,你有何面目巴巴地前來阻止?”
那漢子卻說道:“請問這位哈拉達,索倫人的大汗應該有誰來擔任?”
烏熱斯繼續冷笑道:“自然是功績卓著之人,就如同幾百年前的成吉思汗!”
那漢子繼續問道:“請問成吉思汗是什麽人,屬於何族?”
烏熱斯不明所以,“什麽人,他……自然是蒙古人”
烏熱斯心裡瞬間便明白了他的用意,尼堪的母親出自乞兒吉斯部,難道是想用這點來要挾他?不過他的父親阿吉可是貨真價實的索倫人啊。
“呵呵”,那漢子皮笑肉不笑地也哼了一聲,“哈拉達說得對,鐵木真是蒙古人,自然能做蒙古人的大汗,不過尼堪……”
烏熱斯笑道:“尼堪的父親是烏扎部的哈拉達,難道他不能算索倫人?”
那漢子也冷笑道:“就怕他不是索倫人啊”
說完轉向尼堪:“你能將你懷裡的那件銀飾掏出來讓眾人瞧上一瞧嗎?”
說到這裡,尼堪終於明白了,原來那個晚上此人在弄醒自己前已經找到了那件銀飾,結合自己的年紀、長相便斷定自己是孫傳廓的後代,不過單憑這件銀飾能說明什麽?那可是阿吉的的遺物,自己自己繼承他的遺物不是天經地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