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梨曾在畫像上見過容國的女帝,容顏雖然模糊,但是畫師將她眼中的狠戾與決絕,還有一種坦然無畏畫的躍然紙上。
這還是她十二歲時對寧華的印象,在她心中容國的女帝就是這個鳳儀萬千的模樣。
倘若世上真的有天命鳳凰之女,想必也不是自己,而是寧華吧。
但是,今日一見,這個畫像上意氣風發的女帝,好像也已不再有當年的模樣。她生育了數個子女,又夭折、廢黜了數個,此時只剩下寧逸與她的二弟寧安。
相比來說,寧逸的名字更像是個男子名,而寧安卻更加陰柔。
見到本人,他並不如薑梨想象中那般人如其名地羸弱文靜,反倒是顯得恣意飛揚,如若在南梨國那看中文人的環境,只怕是也是楊都數一數二的人才。
寧華身著尋常禮製朝服,未見刻意精心打扮,也未曾絲毫怠慢。她見到薑梨,也只是尋常客氣,懶懶的不願多說話,隻讓自己的大女兒寧逸好好招待貴客。
不過薑梨總是仰慕她,敬仰她的,她極為虔誠地拜了一拜,呈上南梨送來的貢品。光是紅寶石鴿子血便有數十顆之多,還有各色雲錦。其中花白色錦緞只有南梨國才有染料染成,最是珍貴。
還有各色寶石,綠寶藍寶居多,以及寶石所製的各色累絲穿寶石金銀樹盆景。來之前,薑梨並未注意這些貢品大概是何物,這是禮部的差事,她自然不用操心。現在看來,都是些小巧而已,甚至有些拿不出手。
上次寧逸托隨從送她一盒鑽石,此次她也帶了一匣子顆顆龍眼大小的碧璽珠子相贈,這才覺得稍微站得住些。
“你要不要跟我住在我宮裡?”由寧逸領著出了正殿,她本應該回驛站洗漱,隨後準備晚宴的穿著禮製的,這下倒好,省了來去的功夫了。
她的宮室倒是簡樸,地方倒很大,不過不像凰梨宮那種金碧輝煌的樣子,也算是雅致。
薑梨吩咐絳雪將一盒碧璽取出來送給她,寧逸倒也沒有推辭,痛快收下了。碧璽乃是南梨國特產,雖說別國也有,可是論品相還是楊都的最好。
她雖說是大大咧咧的,可是妝台上東西比起薑梨來,倒是一樣不缺。黑漆描金牡丹紋八方套盒中收納著滿滿的亮晶晶的頭飾珠串,她只是讓薑梨隨便挑了來帶。絳雪凜霜伺候著將薑梨的朝服脫下,寧逸指了人專門收好掛起保養著。滿樹釵環也被一對一對取下,複雜的發髻被散開,青絲落在腰後,散發出刨花水的香氣。
薑梨倒也不客氣,仔細看著套盒中的首飾。不想宣兵奪主,她可以跳過了寧逸所愛的鑽石一類的小小抓夾,隻挑了兩隻金鑲紅鑽蝴蝶簪插在最顯眼的地方,以示入鄉隨俗。
看著匣子中竟然還有許多紅寶藍寶綠寶抓夾,不由得心裡感到驚歎。紅寶是南梨國最珍貴的寶石,寧逸只是簡簡單單,幾乎不加雕琢,將其做成抓夾,實在是顯得太直接的奢靡。而她匣子中的寶石品質極好,就連凰梨宮中,都難得能見到這樣的寶物。
她多看了兩眼,被寧逸察覺,她湊過來解釋著:“之前前往你們南梨國的天機宮拜訪時,國師托陸吾大人送了一個小百寶箱給我,裡面全是亮晶晶的好看的小石頭,還全是抓夾樣式。”
她隨意抓了一把顏色各異的抓夾輕輕鋪散在妝台上給薑梨看:“你知道的,那些什麽釵環步搖華勝都太煩了,我隻喜歡抓夾。這些小東西正合我意,我謝謝了陸吾大人就收下了。
不過我實在沒什麽場合能戴,你要不要?我轉贈給你。” 寧逸說的一派天真爛漫,也沒察覺到薑梨表情的微妙變化。
陸吾啊陸吾,你時間可真是多,又忙著幫薑梨製白藥膏,又心思奇巧,揣摩得了寧逸的心意。
薑梨自然是不會收的,她衝寧逸微笑著,若無其事解釋:“我可是受慣了規矩的,還是喜歡步搖,一步一動,最是好看。”
寧逸思索片刻,招手喊了小宮女前來吩咐兩句,不一會兒,又是一個剔紅松竹梅草蟲紋圓盒呈了上來,打開一看,其中盡是金銀光芒璀璨的步搖。
笑著指了指這盒中寶物,薑梨十分滿意的樣子:“對,就是這般貴重才好。”
“貴重貴重,貴是真的,重也是真的。你有本事便全都戴到頭上吧,我這脖子可受不了。”寧逸玩笑著將這盒子推到薑梨面前,有揮手招來一旁站著的絳雪凜霜二人,“快給你家主子梳頭,要講我這一整盒全都插上去才好。”
絳雪小孩子氣,拜了拜許諾道:“還請公主殿下指兩個小宮女給奴婢, 一個時辰之內,這一匣子必然能都到我家大人頭上的。”
寧逸不由地輕笑出聲:“薑梨啊薑梨,你這丫頭調教的真是好,倒是比我這裡機靈有趣的多了。她若是留在我容國,必然是能當個女官的。不如,你就把她給了我吧......”
順著她的話,薑梨也是笑著回答:“那好啊,正巧她的家當基本上都帶齊了......”
只見絳雪撲通跪下抱著薑梨的小腿:“小姐饒了我吧,奴婢哪也不去!”她高聲喊著,已經是哭了。
薑梨見她當真,連忙將她扶起來安撫道:“傻丫頭,這玩笑話還當真。”她又轉頭對著一旁倚著椒牆的寧逸顯擺著:“這丫頭可忠心呢,隻願意跟我,你看看這可怎麽辦吧?”
“哎呀呀,那算了,我可真是羨慕呢。”說完,寧逸再也繃不住地噗嗤笑出聲,薑梨也露出貝齒開懷大笑。這兩個權利頂峰的女人,此時此刻就像是尋常人家對門的普通兩閨蜜,關上門偷偷的開著玩笑。
不過這一盒子頭飾,還是要上了薑梨的頭的。也不知道她從哪裡尋來如此多各式各樣的寶貝,只怕是各國來接進獻的,又或者是寧華覺得自己的大女兒太不注重儀容,為她添的妝奩。
這一套上頭,薑梨隻覺得自己站起來,稍不注意就像一個年過八十的老媼,只能彎腰弓背才能勉強行走。在別人面前,必須挺直腰杆,最多也就一刻鍾,就要借口更衣或是醒酒,逃離那宴席大廳,舒緩筋骨去了。
絳雪啊絳雪,你坑的可是你自己家主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