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賽剛剛結束，方才還在更衣室接受諸多隊友們摸頭殺的方正，此刻卻孤身一人坐在客隊更衣室的角落，雙腳泡在冰桶當中，鬱鬱寡歡的神情顯而易見。

　　回想起比賽最後時刻的所發生的一切，明明勝利近在咫尺，最終卻因為一點意外落得個雞飛蛋打，哪怕在球場上一貫爭強好勝的他其實心理調節能力相當出色，此刻也難免不扼腕長歎。

　　“哎，這運氣也忒差了點兒……”腦海中翻來覆去出現的，都是最後時刻巴伊亞禁區內犯規送點的一幕，一向喜歡從自己身上找不足，習慣了把責任大包大攬的方正，倒不是在心底埋怨隊友的不謹慎。畢竟，巴伊亞不僅實力有限，而且也是才加入費耶諾德的新援，沒經過任何磨合的他在弗拉爾受傷以後不得不被無人可用的范帥草率的推上首發中衛位置，面對的還是兩名在荷甲成名已久的名將，慌亂之中犯下這種有些低級的失誤，並不怎樣難以理解。

　　他心底裡真正不忿的，還是自己……

　　“哎……如果最後時刻，我能提前幫安德雷補個位，哪裡會出這種么蛾子啊……差一點，就TM差一點就贏了，靠！！！”心中不住的罵娘，絲毫沒想過自己當時要是貿然去給巴伊亞補位，整場比賽被自己牢牢鎖死的阿費萊同樣會在大禁區邊緣獲得一個不錯的機會，要是到時候這全場被欺負得夠嗆的家夥腦中一個閃回想起了城戶紗織，來個“燃燒吧，我的小宇宙”，結果不還是一樣。

　　或許，對於年輕的費耶諾德來說，妄圖通過這場比賽把風雨飄搖中的埃因霍溫直接踩到地底下的想法，本來就不怎麽現實。畢竟，要是沒了懸念，今年的荷甲還有什麽看頭，上帝他老人家也不答應啊。更何況，比起另外一個時空中被爭冠對手4比0血虐，差點一蹶不振的他們來說，一場3比3，已然稱得上是個good ending。

　　當然，方正可不會這麽想，他又不知道另外一個時空中這場比賽的結局，他眼中看到的，可是一場本該成為今年荷甲年度最佳逆轉的教科書式翻盤……

　　“靠！還有最後的點球，明明隊長他老人家拚了老命，總算把埃因霍溫那個名叫科維曼斯的傻大個主罰的點球撲了出去，自己應該，也100%能夠率先到位，把球解圍出去的……”眼睛直勾勾的盯著被凍得發木的雙腳，一巴掌拍到自個兒大腿上，“你這家夥是真的不爭氣，怎麽當時就跟灌了鉛似的……你個鐵廢物！”

　　陷入自怨自艾中的方正當然是不知道發生這種情況的原因，更衣室遠處，笑吟吟坐在戰術板前的范帥卻是得到了答案……

　　雖說在這場比賽之前，自家球隊豪取四連勝，看似氣勢如虹，可對范馬爾維克來說，所謂自家事，自家知。深知自己帶領下的這支費耶諾德青年軍，不說遠沒有達到極限，就是在關鍵位上人手匱乏的窘境，要想在對陣埃因霍溫的這一輪客場之旅中全取三分，他本就不抱有多大希望，只要不是一場丟盔棄甲的全面潰敗，即便是客場小負，對他來說，都屬於可以接受的范疇。更別提，下半場，在全隊的不懈努力下，在自己得意門生的超神發揮下，這場比賽，他甚至在最後時刻一度察覺到了勝利女神的微笑。雖說最後功虧一簣吧，可做客飛利浦大球場，面對衛冕冠軍能夠在絕大部分時間壓製對手，最後全身而退，對於這樣的賽果，即便只有一分，范馬爾維克也已經是相當滿意。

　　至於最後的那個點球，

除了在內心感歎一句“得之我幸，失之吾命，天不亡埃因霍溫”以外，范帥倒是也沒有其他過多的想法。反倒是最後時刻方正的表現，讓他有些詫異……　　“這小子平時反應速度可是全隊最快的，今天……”一想到點球被蒂莫爾撲出來後，連垂垂老矣的范布隆克霍斯特和馬凱都衝進禁區準備解圍的時候，這場比賽之前在後腰位置上表現宛如年輕時期裡傑卡爾德的方正，卻仿佛比這幾個老家夥遲暮之感更甚，竟然是站站原地愣愣出神。

　　范帥疑惑的同時，也有一絲可惜，“要是方能夠像平時訓練中那樣，在當時出現在最該出現的位置，把那個該死的球給解圍，那這場比賽，可就太完美了……”在他心中，甚至比客場酣暢淋漓的狂勝更令他欣喜。

　　既敲打了年輕隊友，避免浮躁自滿的情緒在球隊內部滋生，給他們敲響警鍾;又在打擊了對手的同時，全取三分，擴大了跟幾名老對手之間的差距，保持住球隊在積分榜上的領先優勢。確實，如果能把3比2的領先優勢保持到終場，那樣的結果當真是，完美。

　　不過，現在的結果，范帥同樣覺得心滿意足，特別是當多斯特把比賽數據分析表拿給自己以後。一目十行的掃視一遍，結合視覺上的直觀感受，范帥對於全隊所有出場球員的表現，在內心就已經有了個大概的評估。

　　全場比賽5次攔截，6次搶斷，5次解圍，除開72次傳球嘗試僅僅成功60次的數據有些辣眼睛，比起前四輪比賽近乎全面翻倍的所有數據，方正的數據欄，只是一眼，就已足夠令范帥感到老懷欣慰。正當范帥頗為滿意的緩緩點頭時，最後一項數據映入眼簾……

　　“全場跑動距離14.6KM?下半跑動距離8.1KM?”全場比賽近乎一直站在場邊指揮著的范帥，對自己得意門生這場比賽的防守覆蓋總體來說還是很滿意的，在他的觀感中，方正這場比賽分跑動距離比起前幾場比賽確實在總量上應該是有所提升，但14.6KM這樣的數據還是讓他覺得有些虛幻感，遑論半場8.1KM這樣在他看來簡直非人類一樣的表現。

　　“真的假的?”轉過頭看著多斯特，范帥的神情滿是不可思議。

　　“這是熱成像攝像機得出的數據，就算有所出入，應該也在0.1KM之內……”早已經率先看過數據的面癱俠多斯特，此刻也覺得不可思議，但是理智還是讓他選擇相信科學的數據分析儀器。越是如此，他內心，對於范帥就越發的敬仰起來，上賽季在方正還未大放異彩，只是在B隊展露出些許天賦之時，范帥便敢於通過區區幾場強度並不算大的比賽，力排眾議，確立樹立以方正為建隊核心的思路。這樣的做法，除開方正當時的領路人赫爾托格，便是自己也有所質疑，如今看來，這有些膽大妄為的做法，何止是睿智，簡直堪稱英明神武！畢竟，自打方正被調進一隊，從帕特裡克手中接手方正日常訓練的多斯特，那可太清楚，方正的身體裡，特別是在進攻端，還有多大的潛力等待發掘。

　　“無怪乎貝爾特比我大不了幾歲，已經是名滿荷蘭的名帥，自己這些年來卻仍舊只是個助理教練，不說這眼光，以己度人，就是這份膽量，我便是拍馬也不能及他萬一，佩服，實在是佩服！”心中雖是感慨連連，多斯特好歹也不至於把自己分內的工作忘到一邊，躬身對范帥提醒到:“貝爾特，賽後記者會已經準備好了……”

　　一貫不怎麽待見這些無冕之王，但凡自己有那個實力，范馬爾維克鐵定甩都不會甩這些動動嘴皮子就能霍亂球隊的家夥，可畢竟在圈子裡摸爬滾打多年，花花轎子人人抬這種道理他還是懂的。不給人家新聞等於砸人飯碗，斷人財路等同於殺人父母，在多特蒙德經歷過失敗的范帥可太清楚這般作為最後將締結出怎樣的後果，既然如此，何必呢，大不了到時候隨便糊弄一番罷了。

　　想到這兒，范帥搖搖頭，放下手中的數據表，然後理了理有些凌亂的外套，“你先去吧，我馬上來……”

　　“還有，方這場比賽被選為全場最佳球員，球隊的新聞發言人讓我告訴你，記得把他也帶上……”

　　“嗯……我知道了……”

　　………………………………

　　才結束的比賽還歷歷在目，泡完冰桶的方正看著空蕩蕩的按摩床和總算是空閑下來的隨隊理療師，正準備在登上球隊大巴離開以前好好接受一下對方的“撫慰”，沒想，剛躺上去，還沒等理療師對自己上下其手，剛剛恢復訓練，這場比賽連替補身份都沒撈到但仍舊隨隊出征的維納爾杜姆卻帶著范帥的指令來到了自己身邊。

　　“本場比賽的最佳球員，教練讓你趕緊跟他去參加賽後記者會……”酸，我瘋狂的酸，維納爾杜姆的語氣中處處帶著股酸腐的味道。

　　然後……然後就沒有然後了，獲得鐵人天賦以後首次在比賽當中體會到體力告罄的方正，本來這時候就懵懵的，反應比平時慢了不少，在聽到這個消息後，腦子裡更是只剩下一團漿糊。都來不及跟維納爾杜姆鬥鬥嘴，好好的損一損這個檸檬精，就傻不拉幾的走出了更衣室，老老實實的跟在新聞發言人和范帥的身後，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早已經身處於記者會的大廳之中。

　　“方！嘰裡呱啦……嘰裡呱啦……”

　　“方！呱啦嘰裡……呱啦嘰裡……”

　　“方！呱呱呱呱……呱呱呱呱……”

　　這樣的場面，別說方正自己，就是一旁的范馬爾維克也是萬萬沒想到，心說:今天是出了啥么蛾子?這群無冕之王跟聞到血腥味的野狗似的，這陣仗也太大了吧……被吵得心煩氣躁的范帥恨不得把話筒變成手榴彈，送這群王霸彈上西天。

　　至於方正，聽著七嘴八舌的記者們問個不停，方正這一瞬間覺得自己應該是穿越了，穿越到的是大話西遊世界，而自己是正和觀音SOLO的孫悟空。唯一的區別是，自己身邊的唐三藏會法術，一化萬千那種法術，不然造成不了這種效果。

　　“嗡……嗡……嗡嗡嗡……”好多三藏大師啊……

　　正在他手足無措之時，球隊的新聞發言人總算替他解了圍，“方還不到18歲，這是他第一次出席記者會，你們再這樣我們只能提前結束記者會了啊！一個一個來，一個一個來！”

　　看著胖乎乎，肉得跟二師兄差不多的發言人，方正第一次覺得他那麽的親切，投之以感激的目光。

　　隨後，“方！我是埃因霍溫體育報的記者，面對衛冕冠軍你們在落後兩球的情況下奮起反擊，一度掌握了整場比賽的主動權，對於這樣的結果，請你就埃因霍溫主教練科曼的排兵布陣發表一下自己的看法。”也是夠倒霉的，球隊新聞發言人第一個點到的家夥就是個攪屎棍，本著看熱鬧不怕事大的心態，一上來就給方正挖了一個大坑，就等著他們眼中鐵定不諳世事的小夥兒往裡跳。

　　好歹也是在外漂泊多年的遊子，人情世故這種東西多多少少還是懂一點的，這麽低端的坑就像騙他往裡跳，純屬白日做夢。“我只是個才從二隊提拔到一隊的年輕人，對於戰術方面實在沒什麽獨到的見解，沒有那個能力發表看法，下一問題……”，方正一席話，就令身邊擔驚受怕，深怕他來點什麽驚世駭俗之言的范帥放下心來。

　　但這種不痛不癢，毫無爆點的回答，顯然不能令翹首以盼，準備搞點大新聞的荷蘭記者們滿意。於是乎……

　　“方！我是XXXX足球報的記者，作為一名中國球員，年紀輕輕就能在身體對抗激烈的歐洲主流聯賽站穩腳跟，是不是因為某些不可言說的原因呢?”典型的有色眼鏡，這家夥就差直接問方正是否有服用過興奮劑類藥物了。

　　“方！聽說你在來到荷蘭之前曾經接受過門興格拉德巴赫和歐塞爾的青訓指導，並且受到了法國名帥居伊魯的青睞，其後在阿賈克斯青訓學院以後，同樣被威姆.瓊克看重，那麽請問你為何最後會被阿賈克斯青訓學院除名呢?這其中是否有什麽鮮為人知的秘聞呢?”自打在費耶諾德站穩腳跟，方正就知道總有一天自己和范德維爾那點糟心事會被人拿出來做文章，卻沒想到這些家夥何止無孔不入，簡直是神通廣大，連自己小時候的履歷都了解的清清楚楚，就差把自己在根寶足球基地的經歷給翻出來了。

　　當然，面對這些問題，方正一概是:忘了、無可奉告、一切交給公證機構檢查。反正就是太極推手，啥招都不接，管你哪路來，我自一路去。

　　別說是拿他無可奈何的記者們驚詫於他的成熟老練，就是范帥也不由得對他刮目相看。

　　本以為這賽後記者會，免不了要給他擦屁股，沒想到自己這骨子裡孤傲至極的得意門生，別看平時在自己面前自信到甚至有些狂妄，哪知道對於這種場合，竟然是輕車熟路，不錯不錯，范帥對方正今天的表現愈發的滿意了。

　　未曾想方正年紀輕輕，居然油鹽不進，沒做好準備的記者們面對這樣一個縮進龜殼拒不出窩的王八精，一時間竟有些無從下手。眼見今天估計是沒辦法從方正這兒套出點有營養的東西，他們隻得轉移火力，試圖從范帥口中得到點能讓他們提高明天報紙銷量的——大新聞。

　　不過，很可惜，不愧是師徒倆，簡直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面對記者提問，范帥也跟方正差不多，“我不是，我沒有，你別亂說”，只要與埃因霍溫相關一律是誇獎，只要與方正有關一律是不知道，只要與多特蒙德有關一律是拒絕回答。

　　問了半天，結果卻是一無所獲， 正在場記者們內心瘋狂吐槽這對師徒時，最後一名被點名提問的記者眼見挖坑這招不好使，直接一記直球送到了方正面前，看他到底接不接招。

　　“方，這場比賽的解說嘉賓中恰好有一名你們費耶諾德名宿球員，作為曾經的金球獎得主，被認為是荷蘭足球史上最佳球員之一的古利特，在解說中說他認為你未來有機會達到他和范巴斯滕、裡傑卡爾德，甚至是克魯伊夫那樣的境界，對此，你怎麽看……”人家古利特明明說的是從方正身上看到了與他們身上類似的氣質，是對勝利的永不止歇的渴望，到了這人的口中，就變了個味道，成了古利特說方正未來可期，有望達到與他們相當的高度。

　　說挖坑吧，也沒，他就是傳個話，說沒挖坑吧，他故意在一些關鍵點上玩了一手偷龍轉鳳，不愧是無冕之王啊，這話問的，那叫個狠啊，相當的有水平。記者會的大廳內，瞬間鴉雀無聲，所有的目光齊刷刷的凝視在方正身上，滿滿的憧憬與期待。

　　“路德100%不可能說這種話，這家夥玩概念偷換……”思量到此處，范帥立馬轉過頭，看著眼中異彩連連，嘴邊的弧度漸漸增大的方正，心知要出事的他暗道一聲:糟糕！

　　正要下手掐方正大腿，免得他中招的范帥，到頭來，緊趕慢趕還是沒攔住……

　　“哈哈哈哈……是嗎?前輩那麽看得起我啊……哈哈哈哈哈……我還是很期待以後能夠達到前輩所說的那種高度的，我也有自信未來能夠一探這個境界，哈哈哈哈哈……”

　　哦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