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遠亭將藥粉化的水喂孟雲衣喝下。如今有了經驗,再不會像之前在鎮南王府喂雲衣喝解酒藥時那麽艱難了。
顧遠亭掏出巾帕去擦拭雲衣唇上的藥漬,擦了一半卻癡了。
沒人知道他初見雲衣有多驚喜!當初在太白山與小姑姑失散,原以為世上再沒有親人。原來,自己最親近的小姑姑不但沒死,還有了傳人!
由於不了解雲衣的底細,雲衣又和穆重山混在一起,顧遠亭謹慎地跟在雲衣身邊觀察她,心中卻說不出的親近。可誰知道,她竟是仇人的女兒!
姑姑,你不但把皇族秘技和寶藏給了我們的仇人,還不惜為她舍棄生命!為什麽?這到底是為什麽!
顧遠亭心痛悲憤,又疑惑不解。孟雲衣既是仇人之女,也是小姑姑視作比性命還重要的人,顧遠亭不知道該怎麽對待孟雲衣。
顧遠亭緊跟在孟雲衣身邊,查找寶藏下落的同時,也在找一個答案。
這個答案,就在雲衣醉酒的那天,找到了。
看著因為悲傷無助縮成一團,仿佛小了一圈的孟雲衣,顧遠亭仿佛看到了幼年的自己。
那時候他才十歲,比孟雲衣更弱小,更無助。親族朋友基本都死光了。國破家亡的仇恨如山一樣沉重,壓得他喘不過氣來,可是卻找不到復仇的辦法,看不到希望。
悲憤痛苦又怎樣,他也和孟雲衣一樣,沒法公開自己的身份。甚至最初的時候,連自己的生存都成了問題,整日提心吊膽,戰戰兢兢,何談復仇,更遑論復國!
孟雲衣的痛,顧遠亭感同身受。孟雲衣的淚,刺痛了他深藏在厚厚鎧甲下柔軟的心。
他本可以,趁機取走寶藏鑰匙,最後卻放棄了!
就在選擇放棄的那一刻,顧遠亭知道自己完了。也就在那時候,顧遠亭忽然理解了姑姑。
不管是由於什麽原因走到一起的,恨,到底抵不過愛!
顧遠亭收回巾帕,看看自己包扎起來的左手指,苦笑一聲。
他貪婪地看著雲衣的睡顏。雲衣睡著的樣子很乖巧,很甜美。只是今後,怕是看不到了……
孟雲衣悠悠醒來,感覺到頭痛欲裂。視線中逐漸清晰起來的人是顧遠亭。顧遠亭其時正坐在孟雲衣床邊擔憂地握著她的手。
孟雲衣轉瞬間反應過來,甩開顧遠亭的手,猛地坐了起來。視線左右一掃,看到自己的劍正放在枕邊,一把抓過拔了出來,顧不得穿上外衣和鞋子,翻身下了床,將劍架在了顧遠亭的脖子上。
這是在一間裝飾豪華的屋子中。顯然已是晚上,屋內點著燈,除了顧遠亭,沒有其他人。
孟雲衣警惕地說:“這是在什麽地方?你想幹什麽?”
看見如小獸一般警惕的孟雲衣,顧遠亭眼中滿是悲哀。
“如果我要害你,就不會救醒你,更不會把劍放在你枕邊了。”顧遠亭木木地說。
孟雲衣覺得顧遠亭說得有理,但想起王大壯的所作所為,還是不信:“這是在哪裡?”
“這是風眠城的城守府。你已經回到了東昊,得到了東昊軍隊的保護,你安全了!”
“風眠城城守府?”孟雲衣有些不可置信。但是看屋子的建築和裝飾,又的的確確是東昊的風格。顧遠亭不是要奪涼國寶藏麽?為什麽又親自把她送回東昊,交到東昊軍方的手上,不怕她翻臉扣下他麽?
顧遠亭忽然揚聲叫道:“來人!”
孟雲衣眼神一利,
將劍緊了緊:“你要幹嘛?” 顧遠亭尚未回答,門就被推了開來,進來了一個東昊服飾的侍女。
那侍女不意進來會看到這種劍拔弩張的情形,嚇得後退一步。
顧遠亭平靜地說:“忠勇公醒了,去準備藥膳粥吧。”
那侍女戰戰兢兢地應了一聲,就要退出去。
“等等!”孟雲衣叫住那侍女,問道:“這是哪裡?”
那侍女恭恭敬敬地回道:“稟公爺,此地是風眠城的城守府。”
孟雲衣眉頭皺了起來。
顧遠亭說:“你去吧。另外,就不要驚動城守了。忠勇公身體尚未恢復,需要休息。”
侍女下去後,孟雲衣將劍插回鞘中。拿起外套和鞋子穿好。
顧遠亭見孟雲衣臉色緩和了點,說:“你摸摸你的脖子,鑰匙已經掛回去,還給你了。”
孟雲衣從脖子裡扯出鑰匙,寶藏鑰匙的材質特殊,無法仿製,孟雲衣一摸就知道這是真的。
顧遠亭歎了口氣說:“這事是我對不住你。大壯未經我同意,擅自行動,傷到了你,我很抱歉!”
孟雲衣怒氣未消:“何必那麽虛偽。他是你的手下,還不是聽命於你!”
顧遠亭誠懇地說:“此事我確實不知情, 請你相信我!”
“王大壯人呢?”
“他擅作主張,已經被我遣回北武了,待我回去後,必會嚴加懲處!”
孟雲衣冷笑道:“王大壯算是個忠仆。他敢這麽做,絕非一時興起,定是事出有因!你敢說你從來沒對涼國寶藏起過什麽念頭?你敢說你纏著我,沒有覬覦涼國寶藏的原因在?就算這次的事情你不知情,但若你先前沒有起過這個心思,他怎敢無端生出這個邪心!”
顧遠亭沉默了半晌,才艱澀地說:“你猜得不錯。先前我確實動機不純。”
孟雲衣和顧遠亭氣味相投,這幾個月一起出生入死的,已經建立了深厚的感情。孟雲衣的內心其實是希望聽到顧遠亭否認的。沒想到顧遠亭竟然坦陳說從開始就是故意接近自己。失望、憤怒瞬間充滿了孟雲衣的內心。有多喜歡一個人,知道被騙後便有多憤怒。
“騙子!”孟雲衣狠狠甩了顧遠亭一個巴掌:“枉我把你當做知交好友,你卻從頭到尾都在騙我,利用我!”
孟雲衣沒想到顧遠亭竟躲也不躲,硬生生承受了這個巴掌。
孟雲衣乃練武之人,這個含怒甩出的巴掌雖然沒用上內力,打在臉上卻也絕不好受。
顧遠亭臉上迅速浮起了一個巴掌印,慢慢開始腫起來。發髻被打松了,幾縷青絲掛在了臉上。嘴角破了個口子,血洇了出來,那抹紅在慘白唇色的襯托下,有種說不出的妖豔。顧遠亭垂著眼眸,原來那張總是含笑的俊臉如今顯得有些淒婉慘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