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寒風刺骨。
天還沒亮,整個寨子已經出動了大批人馬。
金六子提著三八大蓋,鬱悶地跟在秦昆後面,不是說好的幫我勸勸大當家嗎?怎麽大當家沒勸住,你還參與進來了?
“秦先生,我們這是幹什麽去?”
“去北林崗地堡,我們趁機下墓。”
“大家會死的!”
“昨晚你們大當家把利害給寨子的人說了,寨子的人選擇堅守。”秦昆言簡意賅。
“為何?”
金六子旁邊,出現一個魁梧的虎須漢子,漢子拍了拍金六子的狗皮帽:“糧食都在寨子裡,槍炮也都在寨子裡,一晚上的時間,家底根本搬不完。這是雪天,逃走的話一旦被劫,活路也不大。”
金六子一怔:“大……大哥……”
剛剛虎須漢子解釋了一通,其實這些道理不用解釋,明白的人終究會明白,不明白的人怎麽解釋也接受不了。
這就是命。
如果提前三五天知道,如果周圍沒有小鬼子的埋伏,他們或許還能撤。
但是今天,絕無可能了。
金六子沉默。
他能坐上第六把交椅,人也不傻,但眼看著悲劇發生卻無能為力,那種認命感讓他無法接受。
我都回來了,還是不能改變現在嗎?
大哥說的沒錯,這是雪天,北嶺寨子盤口大,兄弟多,地處偏遠,離最近的村子騎馬還得小半天,這麽惡劣的環境,要搬遷絕非容易的事。
再加上馬匹不足,許多兄弟也不願走。
這裡好吃好喝又有酒,槍支彈藥充足,懶勁上來的土匪素質不會很高,在他們看來,戰死在這裡都比跑出去活受罪強。
見金六子沉默,虎須漢子道:“你知道地堡的路?”
金六子點點頭:“有三個入口,門清。”
“那就殺進去。”
金六子哈著氣,現在還能怎樣,他的顧慮違逆不了大勢,昨天從正廳離開後,他也給其他幾位兄弟說了要發生的事,沒人在乎。
或許也不是不在乎,而是明知道事情可能會變成這種結果,但沒法改變。
出來混的,都是腦袋別褲腰帶上,要是能過上太平日子,誰會這樣?
他們是土匪啊,只能拚命。道上不知道哪個前輩說過,土匪要是連命都不敢拚,會死的更快。
悲哀的心情,漸漸發生了變化? 金六子悵然一歎,接著又變回以前的自己,眼神恢復狠辣,畏懼消失。
那就……殺過去唄!
趁夜? 雪地疾行,600人的隊伍分成三股? 朝著北林崗包去。
這時候是偷襲的最好時間,早上5點? 正是精神最松懈的時刻,日本兵的火力點只有那挺馬格沁機槍? 如果不是正面無腦衝? 說不定還有一線機會。
兩股包抄的土匪和主力部隊分道揚鑣? 今天率領主力部隊的是三當家獨眼龍? 天馬山亮了,他們也摸到了北林崗的范圍。
“老六,好兄弟!你還是來了!憑你的槍法? 一會的巡邏哨只要打掉,我們就能搶一些時間,你行嗎?”
金六子冷聲道:“交給我。”
“好!大哥,你要不再想想,我覺得你還是坐鎮寨子比較好。”
虎須漢子搖了搖頭:“我和秦先生要殺進去,而且要把老六也帶進去。一會正式打開的話,盡量拖住,不要衝鋒!”
“可你們三個孤軍深入……”
“他們就200人,其中還分兵去了寨子,雖然不確定地堡裡面還剩多少人,但你們拖的越久,對我們三個越有利!”
“明白了!”
清晨,第一聲槍響,
從金六子的三八大蓋裡迸射。“顆顆有泥,一袋米要扛幾樓!(從現在開始,感受痛苦吧)”
60米的距離,太陽還沒徹底露出輪廓,在光暗交接的那一刻,一顆死神的子弟從山林中飛出,不偏不齊射進日本哨兵的面門。
砰——
日本哨兵滿臉血肉模糊,仰面倒下,旁邊的同伴大聲喊道:“敵kei奈豆!”
“敵kei奈豆!!!”
剛喊兩聲,又一聲槍響出現,那人捂著脖子,血液從嘴巴咳出,倒在地上。
土匪蜂擁突進,金六子經過兩個將死的日本兵旁邊,吐了口唾沫,他似乎還要醞釀什麽情緒,忽然被一左一右兩個人夾起。
“哎!大哥,秦爺,這是幹什麽?”
金六子現在才發現,大當家和秦上師兩個人速度徹底爆發,架著他在雪地裡如履平地。
奔騰,拐彎,躲避其他巡邏兵的亂射,金六子感覺自己飄在空中一樣。
“看不出你還會日語?”
“抓住過幾個俘虜,跟著學的。”金六子頓了頓,大風吹進嘴巴,他扯著嗓子道,“秦爺,你們能不能放我下來?”
“不行,你太慢了。其他兩個洞口在哪?”
“最近的在西一百步,那顆樹下!”
一顆扎了空根的矮樹矗立在那,旁邊不遠就是馬格沁機槍駐守的堡壘,從堡壘到樹下,木頭被伐光,躲無可躲。
“景前輩,開路!”秦昆一把拽過金六子扛在肩上。
景海川沒了束縛,速度陡然增快:“小事一樁!”
飛奔,爆喝,抬腿,凌空猛踹。
“龍蓮!”
“離火!”
“閻君拳!”
“青蓮!”
“孽鬼!”
“龍不眠!”
“魁山有虎嘯城郭,北嶺龍王伏陰羅!”
“給老子倒!”
大雪中,一個虎須男子彈射出去,凌空再次旋轉,將身上肌肉的彈射力發揮到極致,銅柱一樣的腿上灌注所有力道,轟然一腳踹在矮松上,樹上堆積的雪花大片墜落,樹乾幾乎斷裂,數根抓著土露出地面,一腳之力,帶來的樹裂之音聽的金六子渾身發抖。
這是怪物嗎?!
樹歪了,搖搖欲墜,但是沒倒,似乎還差一兩腳,但動靜引來了馬格沁機槍的注意,看見機槍掉頭,秦昆眼疾手快,凌空將金六子拋過去。
“景前輩讓開,沒時間了!”
景海川還要踹,發現金六子在空中飛來,他做好了迎接的姿態,此刻,金六子非常無力,狗皮帽子被吹掉了,整個腦袋冷颼颼的,他流著兩行大鼻涕,看見秦昆在跑。
但秦昆跑的速度比他飛的還要快!
同樣的飛奔,爆喝,抬腿,凌空猛踹。
“披星!”
“沐血!”
“破凡胎!”
“屠魔!”
“伏鬼!”
“紫氣來!”
“九州浩土九州變,九州江河覆海天!”
龍術,原本就是調動渾身肌肉的道術,因為施展此術後陽氣會徹底被催發,所以不管是打人還是打鬼,都會有很大的殺傷力。
從魂堡回來後,秦昆就聽黃克成博士說過,人的一切行為都是大腦發出的電信號指令,但是這種指令卻會在傳遞過程中衰減,比如你告訴自己要調動肌肉,用全力搬運重物,傳遞到最後,肌肉卻只能發揮出30%的力量,70%的肌肉仍舊處於休息狀態。
能量引流便能強化信號指令,比如50%的能量引流實驗體,信號傳遞到最後,能發揮出50%,這力量已經和世界級舉重冠軍相當。
而鬥宗的龍術,在某些意義上,就是一種催發大腦信號指令的道術。
景海川一腳,矮樹已經搖搖欲墜,秦昆一腳,所有看到的人都呆立在原地。
樹倒了!
格拉一聲,樹乾先是裂了,失去平衡的樹根,被樹乾的本身重量壓起,樹枝與其他樹的撞擊聲,砸在地面的震動聲,泥土落下的渣滓聲,讓離得最近的金六子,已經快嚇尿了。
這是棵松樹啊……
可不是細桑矮柳,兩腳過後,一棵松樹倒了?!這踹到人身上,還得了?
但金六子沒法繼續吃驚了,他被一個鐵臂凌空抄住,那鐵臂抄住金六子,金六子感覺腰部被橫攔了一下,感覺胃裡的東西要全吐出來了,那棵松樹倒下,樹下的洞口赫然變大,金六子被當成籃球一樣灌了進去!
蓬——
金六子覺得自己脖子要斷了,在洞口不斷下落。
這是一個斜坡路,滑了十幾秒才到地下,洞裡,兩個日本兵在擦槍,似乎準備加入戰鬥,忽然聽見地面上巨大的聲音傳來,接著洞口滑下來一個人,二人迅速站起。
“八嘎!”
“八你大爺!”
金六子滿嘴都是泥土,此刻齜牙咧嘴,砰砰兩槍打中對方腦門。
兩人剛死,上方又傳來下落聲。
秦昆、景海川先後落地,洞口處被馬格沁機槍掃了十幾槍,外面依稀還能傳來日本兵氣急敗壞的叫罵聲。
“二位爺,下次要把我拋來拋去,麻煩先給我說一聲,我帽子都丟了!”
金六子吐著嘴裡的泥,搓手哈氣,暖著耳朵,景海川打量著前面的路,秦昆拎起日本兵的鋼盔,給金六子扣在腦袋上。
“秦爺,你幹什麽?”
“給你穿暖和點。”
不止鋼盔,地上兩具屍體的衣服被秦昆扒下,一身遞給了金六子,一身遞給景海川。
金六子不懂什麽意思,不過這三人就他地位最低,照做就是了。
景海川則眯著眼:“小鬼子的衣服,我不穿!”
“呦呦呦,脾氣還硬的不行。要不是舍不得我媳婦給我買的這身皮衣,我才不給你呢。”秦昆撣了撣皮衣上的土,杜清寒好不容易開竅給自己買了幾身衣服,他還是很珍惜的。
景海川不接受這衣服,秦昆直接把鋼盔扣到他頭上:“槍炮無眼,你當土匪忍辱負重了6年,穿一次日本兵的衣服又掉不了幾塊肉。再說,稍微遮掩一下身份,低調。”
景海川齜著牙,秦昆在對方要殺人的目光中給他把外套披上:“這茶也喝了。”
景海川發現秦昆變戲法一樣憑空變出三杯茶,怒氣消去,轉為疑惑,金六子舔了舔乾裂的嘴唇:“我正渴著呢。”
一仰頭,茶水喝乾,忽然,地洞的拐彎處,一個日本兵走了過來。
“池田,東野,剛剛什麽聲音?”
秦昆不疾不徐喝了茶,開口道:“剛剛有土匪闖進來,被擊斃了。有事嗎?”
金六子和景海川愕然看向秦昆,這日本話說的非常標準!
“咦,你是誰?”
秦昆摸出一根煙走了過去,對方忽然意識到不對勁,抬手舉槍,被秦昆抓住槍杆,一肘子打到下巴上。
日本兵昏厥倒下,秦昆點燃了煙:“我是你爺爺。”
此刻,秦昆身後,景海川也喝了茶,一口流利的日語說出:“這是什麽茶?如此神奇?”
秦昆轉頭輕笑,知道景海川對煙不感興趣,給金六子拋了一根:“新奇的東西還多著呢。”
三個人,順著地洞前行。
這裡岔路很多,但難不住金六子。整個地洞一層都是日本兵的防禦工事,但現在許多人被吸引了出去,守衛人員嚴重不足。
三人繞了四五個彎,金六子輕車熟路地帶他們來到一個工具儲存地。
許多加固坑洞的工具碼放在那,金六子斜叼著煙,開始搬動那些木箱。
“二位爺,要不搭把手?”
秦昆和景海川加入進來,一堆木箱很快被挪開,牆角露出一個石板,石板揭開,是一個漆黑的洞口。
“這裡就是古墓洞口之一!”
金六子鑽了下去,秦昆和景海川則看向石板上的文字。
不認識。
不過秦昆摸出手機,將其拍了下來。
“你那是什麽?”
“未來的東西。”
“啊?”
“說了你也不懂,就是不知道回去後照片會不會存在。”
秦昆砸吧著嘴,和景海川也鑽入洞口。
叮叮叮叮——
上面一層空了大半,但這一層居然有挖礦聲。
鐵鎬砸在石頭上的聲音很遠,不過依稀能聽到,金六子低聲道:“是小鬼子抓的苦工,這是古墓,但他們的目的不是這個墓,而是旁邊的!我當年挖了兩個月,旁邊的墓是一個地宮,很大很大。”
墓葬群?
關東一帶,這種規模的古墓非常少見,一來因為工程巨大,二來因為不方便、消耗多,這片古墓繼承中原風格,秦昆看到石刻樸素,陪葬多為陶銅製品,覺得差不多是個漢墓。
不過大多陪葬品不是進水就是腐蝕,沒什麽價值,那棺槨也被人撬開,裡面的東西怕是空了。
“二位爺,往這邊走啊,要進旁邊的墓還得走一段路呢。”
“不是還沒挖通嗎?”
“是沒挖通, 但那是因為沒人知道還有密道,其實兩個墓是連著的!!!”
金六子眼睛放光,秦昆和景海川卻沒動。
“先等等。”
秦昆叫住了金六子,來到剛剛的棺槨前。
低頭,棺槨是空得,確實沒陪葬,但……也沒屍骨。
秦昆繞了棺槨一圈,看到上面已經髒了的朱筆符紋,用旁邊的陶片刮了一些下來。
“朱砂。”
景海川看向秦昆,又低頭道:“不止是朱砂咒紋,還有‘源式平安帛’。”
“源式平安帛?”秦昆不太了解。
景海川解釋道:“陰陽師用的符紙,但它們其實是帛。看這腐爛程度,對方恐怕進入這裡兩個月有余了。”
“大哥,秦爺,你們叨咕什麽呢?這鬼畫符有什麽看的?”
景海川沒理金六子,對秦昆道:“血朱砂、平安帛,大陰陽師封妖魔。朱砂力透紙背,甚至印在了棺槨上,說明運筆的陰陽師實力了得。能讓大陰陽師封印的,這棺槨裡的家夥估計也有些來頭。”
秦昆眯起眼睛:“你是說這裡面原本有東西,後來跑出去了?”
景海川沒說話,忽然咬破手指,雙眼圓睜。
左右食指中指將血揉勻,貼於眼部,接著順著眼皮向外一劃,仿佛畫眼線一樣,一雙瞳孔竟然成了虎目!然後虎目再變,慢慢有龍瞳精光出現。
望氣術!
金六子看著大哥的神態,覺得有些陌生和詭異,看向秦昆低聲道:“秦爺,大哥幹什麽呢?”
“找人。”
秦昆說罷,三指豎劃眉心,天眼開啟,也向附近搜尋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