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石在玉化,更在虛化。
雲露、雲拓望著芸芸眾生,眼神複雜。
似乎有種渴望在心底滋生。
兩隻狐狸摸了摸基石,像是兩個世界的隔閡,秦昆看得出她們想離開這裡。
該發生的,遲早會發生。
秦昆手掌一翻,手心無數因果絲出現,然後包圍了自己,然後結繭,然後化為一隻蝴蝶。
雲拓回過神時發現秦昆已經消失了,他有些詫異。
“姓秦的呢?”
雲露頭也沒回:“老師飛走了。”
飛……
走了?
雲拓感覺自己腦子不太夠用了。
他是神仙嗎,還飛走了?
不過秦昆的匿氣術恐怕已經臻至大成,狐族的感知非常敏銳,連他都沒感覺到秦昆是什麽時候消失的,恐怕現在只有現任狐皇能感知到秦昆的動作了吧。
……
“乾坤新裂生靈脈!”
“鬼神驚駭一束光!”
蝴蝶破繭而出,秦昆隔絕了十死城的整個世界,從淮澤鬼城出現。
大殿空空蕩蕩,狐皇沒有回來。
秦昆獨自一人走出王城。
未來十死城的宿主肯定會降臨這個世界的,秦昆從雲露的眼神中已經確定。
她對這個世界的渴望遠比自己想象的要多的多。
換做是誰,也不想待在十死城那個暗無天日的世界。
不過,這不是自己目前該操心的事,等歐羅巴大陸的消息吧。
外城的街上,鬼民們漸漸變得稀少,天快亮了。
金府梨園,塗萱萱、元興瀚、武森然一眾搖頭晃腦地隨著鬼民走出來,塗萱萱望見等在門口的秦昆,有些激動道:“秦導,你剛剛沒聽那個溫娘子唱戲,太厲害了!三腔齊唱!而且還化出三個身影同時演出,我竟然絲毫沒感覺到亂!”
塗萱萱最為激動,元興瀚也沉醉其中。
“出乎我的意料。”
元興瀚畢竟不是行家,但或多或少見識過此類演出,那位溫娘子確實很厲害。
其他幾個人可能藝術欣賞水平差了點,馬屁造詣也很蒼白淺薄,比如武森然,只會說‘臥槽’‘牛逼’‘666’,再沒什麽新鮮詞匯了。
一路走一路聊,幾個人跟著秦昆出了鬼城,又回到河邊。
這裡前不著村後不著店,今晚沒法在鬼城過夜,只能露宿野外。
好在,秦昆早有準備,拿出幾個壓縮睡袋和一大一小兩個簡易帳篷,今晚有這幾樣裝備,會睡得很踏實。
篝火,星空,河水潺潺。
從凌晨到翌日中午,塗萱萱醒來時,武森然已經在河邊捉了幾條魚了。
霍奇也醒了,打著瞌睡,和元興瀚先後腳從帳篷裡走出,望著河邊烤魚的武森然,詫異道:“大武,你還有這一手?”
武森然撇撇嘴:“廢話!我爺爺家就在山裡,從小跟著他捉魚摸蝦,快來嘗嘗這魚如何?”
秦昆在打下手,幫著捉魚。遊到身邊的魚沒有脫離魔爪的,誰爺爺家不是在山裡呢?秦昆也從小摸魚捉蝦,對這個活不陌生。
米太子也在打下手,幫著烤火。當年父親米世宏在世時,米太子就是在燒烤攤上長大的,論手藝,不輸武森然。
武森然兩頭跑,又指揮又乾活,絲毫不亂,樹枝上插著七條焦黃噴香的烤魚,武森然從背包裡摸出瓶瓶罐罐,將調味品灑在上面,旁邊還煮著一鍋新鮮魚湯。
醒來時能見到陽光,能聽見河流,能呼吸新鮮空氣,能吃到美味的食物,無論哪一樣都是非常美好的事,但今天,一下子來了四樣。
塗萱萱吃的滿嘴是油,這也太好吃了啊。
有些時候東西的好吃與否取決於吃飯的地方。
塗萱萱夢想就是昆侖山上涮火鍋,海底世界喝紅酒,大自然中吃松露,或者坐在世界第一高的大廈頂上喝一碗熱湯。
鬼故事女主播喜歡有想象力的生活,也喜歡唯美的小清新,塗萱萱直誇‘白文靜’以後有福氣,說的武森然怪不好意思的。
元興瀚品嘗了烤魚之後,也開始對武森然改變看法。
之前覺得大武粗魯,可能是偏見,這個大塊頭的優點其實也有,今天終於閃光了。
“好吃……再來一條!”元興瀚點起一根煙,美滋滋地仿佛命令。
大家既然都是老朋友,那他就不準備客氣了!
“大武,這魚唇烤焦了也很香啊,除了秦昆其他人都不吃魚頭的,魚唇都給我切下來吧?”霍奇吮魚實力一絕,舌頭厲害的能把嗓子眼的魚刺挑出來,他一邊吃著魚,一邊打起旁人手中魚頭的主意,囫圇說道。
“大武哥,有米飯沒?”
米太子還在發育期,兩條魚下肚仍然沒飽,這種野外美食若是能有點主食搭配就再好不過了。可惜武森然帶的大米只夠熬粥的。
武森然看著這一群吃貨,虛榮心升起:“都放開吃,老子可是跟著店裡廚子一起培訓過的,今天管飽!”
乾勁滿滿,生活愜意。
武森然找到了團隊存在感,甚至讓秦昆、米太子也去休息了。
看著大塊頭自己也不吃飯,哼哧哼哧地忙裡忙外,秦昆舒服的靠在河邊青石上。
塗萱萱沒有問李可去了哪裡,秦昆也沒跟其他人解釋。
其他人默認了李可的消失,這個人或許只是過客。
遺憾的可能只有武森然一個,畢竟在嫵媚的女人面前賣弄一下手藝也是增加虛榮心的方法。
竇林拿出相機,在一旁記錄著野外生活。
他現在對日本照相機非常鄙視,旅途中好多精彩鏡頭他的尼康都沒法記錄。相機一會好一會壞的,還是膠卷相機給力。
寶貝一樣的萊卡相機,快門摁的和機關槍一樣,這山這水這生活,都是一副組圖,竇林發現這幾個模特也各有特點,這才是他想要的素材。
元興瀚吃飽喝足,問秦昆要了一罐啤酒,在畫畫。
還是普通速寫,這是初稿,目的是記錄當時的景色,回去要改的。但就是初稿,已經有了大師水準,竇林瞄準元興瀚一頓拍,那唏噓的胡茬,帥叔的面孔,還有藝術家獨到的握筆姿勢和觀察表情,絕對區別於其他每一個人。
從中午到下午,從元興瀚到武森然到塗萱萱到霍奇,竇林的膠卷快用光了,最後才發現米太子和秦昆才是最上鏡的。
可惜沒給二人留多少膠卷。
“走吧,吃喝玩樂也體驗了,該去下一個地方咯。”
秦昆收好所有東西,變魔術一樣讓那些壓縮帳篷睡袋全部消失,眾人已經見怪不怪了。
竇林跟著秦昆,弱弱問道:“秦哥,旅行社一路上看見的事能給外人說嗎?”
“可以啊。”頓了頓,秦昆又補充道,“但是不能仔細解釋。”
……
……
淮澤一帶,自古蠻荒,雷電和沼澤是少不了的。
幾千年的歲月,蠻荒之色褪盡,留下來的是四海升平。
荒山野澤中,傳說最多的自然是狐狸和蛇。
這兩種動物在古代就是提到最多的精怪。
晚上,河畔不遠,秦昆將幾壇果子酒傾倒江中,一隻毛茸茸的狐狸坐著龜殼船,自遠而近。
“九幽出孽水,擺渡天外天。孽水塢,塗山通見禮!敢問上師,可是需要我等操舟渡人?”
秦昆望著這只能言的狐狸,怔怔出神。
這特麽……孽水塢什麽人都招嗎?
一隻狐狸……會開船不?!
旁邊眾人也是好奇無比。
鬼見得多了,已經不奇怪了,如今見得這隻狐狸和造型別致的龜殼船,眾人還真覺得稀罕。
龜殼船很大,抵得上浴缸了。
也不知道是活了多少年的老龜留下來的。
秦昆收回打量的眼神,對狐狸道:“是需要渡人。”
“好嘞,兒郎們,渡人咯!”
遠方,視線可及處,月光灑在一隻巨龜身上,巨龜如樓船一般大,秦昆這才發現,狐狸坐的龜殼,只是它背上脫落的甲片之一!
六隻小狐狸坐著龜殼船過來,趴在江邊大口飲酒,然後帶著猛鬼旅行社一群人往龜殼船上走去。
“這些狐狸……全是陰魂?”
秦昆現在看清了,包括之前的老狐狸在內,所有狐狸都是陰魂,它們雖然口吐人言,但的確已經死了。
精怪化形!
和龍槐鬼王鐵慈仙一樣,這些家夥是真正的山精野怪。
“上師不坐船嗎?”
最開始來的老狐狸望著其他人都走了,於是看向紋絲不動的秦昆。
“你們的龜殼恐怕載不動我……”
塗山通不服,剛想說什麽,忽然看見一個虛影出現在秦昆旁邊。
愣了一下,塗山通愕然道:“瓢把子……?!”
俞江固乾咳一聲:“老塗山,好些年不見,你精明勁褪了啊……”
啊?
老狐狸不懂俞江固什麽意思,卻看向秦昆:“上師既然認識瓢把子,幹嘛不招他開船……大晚上消遣小的不合適吧……”
秦昆倒是見過不少沒腦子的鬼,但見了秘門中人都客客氣氣的,畢竟那些家夥可不想得罪秘門中人,這老狐狸看著一副精明樣,但說話是真耿直,還指責起自己了。
俞江固汗顏,急忙對秦昆道:“秦爺,老塗山獸類化形,吐出橫骨不到三百年,一向守規矩,跟陽人接觸不多,所以不通人性……它說話是有點直,您別在意啊……”
俞江固怕秦昆生氣,秦昆卻不在乎。
自己度量還沒小到跟狐狸計較的份上。
“俞江固的船陰氣太重,會傷到我的朋友。招你來,就是圖個安全。”
“合著你覺得我們淮澤船夫不如瓢把子唄?”
老狐狸口氣有些爭強好勝,眯起眼睛看向俞江固,“上師,我這可不是船,這是大名鼎鼎的四瀆丞相,不比邪牙戰艦弱。”
秦昆覺得這老狐狸情商是真的低,指責我就算了,還跟你們瓢把子杠上了,我特麽的……佩服啊。
俞江固搔著頭對秦昆道:“秦爺,上船吧。他說的沒錯,老塗山當年是憑著跟四瀆丞相的關系進的孽水塢,那頭老龜的陰魂不比我的邪牙戰艦差多少。您上去也沉不了。”
得,這老狐狸誰面子也不賣,秦昆索性不搭話,收起俞江固,坐上龜殼船,朝著老龜的方向駛去。
陰曹五行,秦昆都見過了,但華夏之大,每去一個地方,都會有新的發現。
他坐在老龜身上,沿江而下,周圍幾人非常新奇。
靈車,坐過,腳夫,背過,舢板,搭乘過,死人飯,也吃了。
頭一次坐龜背,這種體驗沒人能用三言兩語說明白。
“丞相遊,過九幽,不是冤家不聚頭!孽水畔,行巨舟,兒郎帶你過江口!風起,走咯~”
小狐狸活潑起來比起小鬼不遑多讓,在一群人旁邊蹦蹦跳跳,它們死後一直安分守己,沒見過幾次陽人,這次東瞅瞅西看看,比起陽人稀罕他們還稀罕那些陽人。
元興瀚拿出草稿紙,這一次的腹稿又有了。
完全中國風的畫作,巨龜如舟,馱著眾人,人物剛畫了四個,被武森然發現了,借著月光對元興瀚的草稿品評起來:“哎呀!這不是唐三藏九九八十一難的插畫嗎?這唐僧怎麽長得像霍奇啊?不對……這豬八戒為什麽長得像我啊?”
霍奇欲哭無淚地拍了拍武森然肩膀,也不知道這廝腦回路怎長的:“你還真有自知之明……”
武森然疑惑,發現元興瀚沒好氣瞪了他一眼,又繼續畫了起來。
“哦哦,原來不是九九八十一難, 是我們啊……”
竇林臉色煞白:“大武,別說了,我恐水……九九八十一難那個老龜最後翻了,不吉利啊……”
竇林是北方人,小時候的玩伴大多都是旱鴨子,坐在龜背上看著江水向著兩邊分開,時不時還有浪花濺起,就有些頭暈。
再被大武一說,總感覺這龜背上不安全,連拍照心情都沒了。
米太子則眯起眼睛,唏噓的點上一根煙,望著前方。
霍奇自顧自拿了一根,坐在米太子旁邊:“怎麽了小米?你也恐水?霍哥給你開導開導?”
“那倒不是。我從小聽家裡人說龜是祥瑞,摸哪保佑哪。霍哥,這是真的嗎?”
霍奇一怔,也唏噓地把煙叼在嘴上,怔怔望著前方。
要是這麽說的話我也想去前面摸摸……
秦昆倒是不清楚兩個煙民的猥瑣想法,而是看向老狐狸道:“你是塗山氏的狐族?”
“不瞞上師,塗山氏早就沒啦……現在沿用的都是當年的叫法。”
“血脈也不在了?”
“是啊。”
“那我勸你以後改改姓吧。”
老狐狸疑惑:“幹嘛?塗山氏這個皮還是要披的,能省下好多麻煩。”
“老狐狸,你太耿直,沒有狐性,不知道這裡水有多深,有些事情你可能把握不住,聽我一句勸,也不會害了你……”
老狐狸覺得秦昆管的太寬,敷衍了兩句,秦昆索性隨他了。
自己和老狐狸也就這點點的交情,自己盡力了。到時候要被青丘雲狐扒皮抽筋,可不能怪秦爺當年沒提醒你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