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哀傷的嘶吼,楊雄只是把頭按在熊媽的肩膀上,任苦澀的淚水流下。
許久,楊雄緩緩起身,圍著山頭開始轉圈。
黑熊的嗅覺靈敏,勝過獵狗數倍,楊雄可以從血腥味中分辨出不屬於熊媽的氣味。
“五條狗。一……二……三……”楊雄來到常老三坐過的青楊旁,他聞到了常老三的氣味。
還有……槍藥的味道。
“雜種!”楊雄緊咬牙關,慢慢沿著常老三坐過的樹腿向上爬,用爪子在青楊粗大的軀乾上狠狠地摳著。
深冬的嚴寒,將樹木凍住,楊雄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在樹皮上劃出了四橫五豎。
劃完之後,楊雄從樹上跳下,頭也不回地跑向遠方。
大雪封地,他沒有辦法將熊媽入土為安,但他卻將仇恨埋在了心底。
北風卷地,在山間呼嘯嗚咽。
……
永勝林場,地窨子裡。
常老三撂下筷子,對李佔江道:“叔啊,俺倆收拾收拾就回去了。”
“行,你倆也挺忙的,回去吧。”李佔江說:“正好一會兒二勝他們上山拉黑瞎子,給你倆稍上去。”
“行。”常老三沒有拒絕,從他昨天打死熊媽的山頭往左一兜,下道就是他家屯子,坐爬犁上去確實省時省力。
過了一會兒,等馬明亮也吃完了飯,常老三、馬明亮穿戴好衣服,馬明亮出去牽狗,常老三把趴在炕頭養傷的白龍抱起。
“老三啊,你等俺給你取黑瞎子膽去。”李佔江道。
熊膽,是名貴的藥材,在這個年代依然很值錢。
但剛刨出來的熊膽,國營商店是不收的。
獵人獵殺黑熊、棕熊,必須第一時間開膛取膽。不然的話,膽汁就會外流,被心、肝吸收,那樣的熊膽也就不值錢了。
取膽之後,在山上時必須用細繩系好,單獨放置。
等回到家以後,要第一時間燒開水,再將熊膽慢慢放進開水裡蘸。
蘸過開水的熊膽會膨脹,這時將熊膽掛在陰涼處,一直等到熊膽收縮陰乾。然後再用開水蘸,再陰乾……
如此反覆多次,那樣的熊膽才能拿去山下賣錢。
所以,昨天回來之後,常老三把熊膽蘸完開水,就掛在外面棚子裡。
“叔!叔!”常老三緊忙攔住李佔江,“大侄兒來也沒給你帶啥,這熊膽就算孝敬你跟俺嬸兒的了。”
“這不好吧……”
“有啥不好的。”常老三說著就往外走,“叔,外頭冷,你擱屋吧。”
“不的,俺送送你。”
李佔江一出地窨子,就扯著嗓子喊王二勝和小栓子。
不一會兒,王二勝趕著爬犁過來,常老三先一步抱著白龍上了爬犁……
還是一行四人,就由王二勝趕著爬犁往山裡去。
半路上正好碰見進山去溜夾子的老趙頭,聽說王二勝是要去拉黑瞎子,老趙頭連大皮夾子都不溜了,非要跟著一起去。
“這個老東西是想跟咱們分肉。”小栓子在王二勝耳邊小聲說道。
王二勝搖了搖頭,他前天在人家窩棚裡住的,此時萬萬說不出拒絕的話來。
再往山裡走,距離昨日戰場越來越近,拉爬犁的馬就倒騰蹄子不往前走了,而且還一點點往後蹭。
“駕!駕!”
王二勝連連揮鞭打馬也是枉然,馬明亮道:“二哥,馬害怕了,你們下去牽著他走吧。”
馬明亮說完,
就跟著常老三下了爬犁,馬明亮牽著四條狗,常老三背著白龍,二人跟王二勝等人告別,先行一步準備回家。 二人上了崗子,留下王二勝、小栓子和趙老漢三人拽馬前行。這時,馬明亮問常老三:“姐夫,咱們就這麽回去啦?”
“那你還想怎的?”常老三反問。
“要不看看再劃拉點啥?”
常老三眉頭一皺,道:“你心怎那麽大呢!俺回家之後還得上工段,明天檢尺。”
“啊。”聽姐夫說有事,馬明亮就不再多說,二人帶著狗繼續趕路。這個時候,馬明亮牽著的四條狗就開始掙扎,青龍、黃龍更是狂吠不止。
常老三和馬明亮不以為然,因為旁邊不遠就是熊媽損命之處,他倆以為獵狗是聞見了熊媽氣味才會如此。
可一直到下坡時,四條狗還是不斷地掙扎,而且是向另一個方向掙扎,常老三就起了心思。
打獵的人都有這樣的毛病,說不打不打,但一聽狗開聲或是看見蹤,可比連吞八盒六味地黃丸還讓人興奮。
常老三背著白龍往左邊走了幾步,就見兩串腳印在雪地上清晰可見,而且是一串向上、一串向下。
常老三目光一滯,頓時反應過來, 那下坡的腳印是楊雄逃跑時留下的。那麽,上去的腳印呢?
此時,常老三想起了王大勝和李佔江的話,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姐夫!姐夫!”這時,馬明亮大聲問道:“是野豬不的?”
“走!回去!”常老三說了一聲,背著白龍就往山上返。
“幹啥呀!姐夫!姐夫!”
十分鍾後,昨日戰場。
四條狗連掙帶叫,拽的馬明亮在雪地上直打滑。
而常老三早將白龍放在了一旁,一發子彈上膛,雙手端槍,在四周尋摸。
這時,馬的嘶叫聲混入了狗叫聲中。王二勝、小栓子和趙老漢拽著被蒙上眼睛的黑馬上來了。
“呀!三哥,你怎又回來了呢。”王二勝驚訝地問道。
正好常老三繞了過來,很嚴肅地說:“昨天那黑瞎崽子又回來了。”
“啥?”王二勝一聽,隻覺得一股涼氣順著尾巴根向上,在自己背後上遊走,竄上脖子。
王二勝打了個激靈,忙向四周打量。
“哎呦媽呀!”趙老漢怪叫一聲,嘴裡就開始叨咕:“俺就聽大勝說那……”
“你倆這是幹啥呀。”小栓子不以為然地道:“大黑瞎子都讓三哥乾死了,還怕他個崽子?”
常老三搖了搖頭,往旁邊大青楊上一指,“你看那是啥。”
“怎的了?”馬明亮強拽著狗湊了過來。
常老三指著青楊上的痕跡,說道:“你看那黑瞎崽子劃的。”
“老兆!”
所有人齊刷刷倒吸一口,隻覺得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