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四人結拜以來，第一次發生爭吵。

　　不擅言語的關羽憋得臉更紅，心裡有許多話想說，一到嘴邊，那些話便東缺一點，西缺一點，愣是拚湊不出完整的一句，只能以最簡潔地方式道:“翼德，不得胡言！”

　　張飛虎目含淚，心裡委屈道:“二哥，你也覺得俺說錯了?”

　　這……關羽被堵得無法開口。

　　劉備能夠編出很多漂亮話讓張飛心服口服，卻不願意去編，很坦誠道:“翼德，做一個懦夫有什麽不好?如果能夠讓更多人活下去，我願意當一個懦夫。”

　　“失去骨氣，一個人活著又有什麽意思，俺看錯你了！”張飛大怒，淚花盡消，健壯的胸膛在劇烈起伏。

　　李毅一看局勢不妙，連忙上前想要打圓場，忽聽一聲暴喝。

　　“你懂什麽！！”劉備說著，一拳打在張飛臉上，怒氣衝衝道:“趕緊收東西走人，聽明白沒有?”

　　“大哥。”李毅和關羽齊齊驚呼。

　　誰能想到，一向脾氣溫和的劉備，說動手就動手，而且是在這樣的情況下。

　　張飛那個暴脾氣一反抗，不等烏桓殺過來，鄉勇軍就要亂成一團了。

　　“翼德，冷靜。”李毅大叫。

　　“哦。”

　　“我知道你心裡有，誒?”李毅的長篇大論突然終止，眼睛幾乎瞪出來，看著一下子變得無比老實的張飛，嚴重懷疑是自己產生幻覺。

　　那個脾氣暴躁的張飛，竟然會被人一拳打得沒脾氣?

　　這不科學啊。

　　關羽也一臉呆樣，他都做好準備拉開張飛。

　　造成兩人凌亂的元凶。

　　張飛心裡的想法很簡單。

　　他先前大聲反對，那是覺得大哥逃跑太懦弱。

　　劉備盛怒下打出的一拳，讓他充分了解，自家大哥還是很有血性。

　　肯定是他書讀得少，無法理解大哥的深意，所以他選擇，乖乖聽話。

　　劉備心裡的道歉話咽回去，改口道:“翼德，你明白就好。”

　　數百鄉勇軍很快收拾好，拋棄金銀玉器，隻帶上必要的乾糧和粟米，鍋，鹽等等，靜候在月光之下。

　　三更一到，劉備率軍離開大營，疾馳向後，不肯回頭望一眼，以免影響士氣。

　　疾馳二十裡，劉備眼前出現一個烏桓營地，簡陋，卻防備森嚴，提前有哨兵發現他們蹤跡，吹響號角。

　　低沉的號角聲一響，劉備拔出劍，大喝道:“二三子，隨我殺出去！！”

　　不同於上次，他們這次的夜襲是意外決定，布不了陣，無法借住迷霧掩飾行蹤。

　　強行突進烏桓營地，無疑是愚蠢的事情。

　　劉備不是一個愚蠢的人，他領軍繞開烏桓營地。

　　烏桓哨兵發現異動，號角聲有輕微變化，簡陋的柵欄被移開，大隊烏桓騎兵吼叫著出擊，馬蹄如雷，揚起的沙塵飄蕩在馬腳。

　　劉備時不時回頭望一望眼，見時機差不多，他立刻脫離鄉勇軍，喝道:“子仁！你率軍先走，翼德，雲長，隨我斬殺敵將！斷後！”

　　關羽面無懼色，“諾。”

　　張飛黑似鋼鐵的臉龐露出笑容，一口白牙閃人，揮舞著丈八蛇矛道:“大哥一句話，刀山火海，俺都敢闖！”

　　“我在前面等你們，別拖太久。”李毅沒有推脫，生死之間，沒有讓人假惺惺的時間。

　　他很冷靜，明白眼下的局面，自己等人就是累贅，否則憑關張的武勇，劉備的逃命本領，

跟隨公孫瓚直衝前方烏桓主力都不在話下。　　哪裡需要往後撤。

　　大風刮起劉備的鬢發，一向看不出表情的臉龐流露出飛揚神采，“盡情地跑，太容易追上的話，回去罰你三杯。”

　　斷斷續續的夜風飄來這句話，李毅嘴角上揚，策馬向前，一頭扎入無邊無際的黑暗。

　　劉關張並駕齊驅，迎向看不見盡頭的烏桓騎兵。

　　“大哥，俺剛剛不該說你，對不起啊。”

　　“你說什麽事?我早已經忘記了，專心對付眼前敵人。”

　　“哈哈哈，那俺多殺幾個給你看看，二哥，來比一比如何?”

　　“好。”關羽回答地簡潔，長須如發飄揚，半眯的丹鳳眼沒有絲毫大意。

　　三人對過萬的烏桓騎兵，任誰都不覺得這是一場能穩贏的戰鬥。

　　“就這樣丟下劉大人他們好嗎?”陳到策馬追上李毅，表情滿是猶豫，想要殺回去幫忙。

　　李毅瞥了他一眼，用平和的語氣道:“叔至，你要相信大哥，他可不是這種程度就會死的人。”

　　這種程度嘛……陳到心裡苦笑。

　　他們敢於深入草原的主要原因是烏桓群龍無首，縱使人多，也是一盤散沙。

　　而現在， 有人在短時間凝聚烏桓各部，定下誘敵深入的策略，擺明就是要將他們盡數埋葬在這片草原。

　　前路漫漫，陳到卻看不見翻盤的希望，他想，與其窩囊的逃跑死去，不如和劉大人他們一起戰死。

　　“我們不會死。”李毅很堅定地說一句，手握緊韁繩，在疾馳的馬背上，在絕境之下，他仍沒有放棄思考。

　　劉備盡到君王的責任。

　　關張盡到武將的責任。

　　那他也要盡一位謀士的責任。

　　由死轉生，這不就是頂尖謀士該具備的頭腦嘛。

　　李毅眼眸閃過一抹決然，大聲道:“叔至！傳我命令，讓大家丟棄粟米，鐵鍋，解下甲胄，不要一下子全丟，沿途斷斷續續丟下。”

　　“什麽?！沒有粟米，僅憑乾糧，我們如何能返回薊中！”陳到失聲驚道，幾乎懷疑他瘋了。

　　李毅心裡歎一口氣，他到底不是劉備，如果是劉備的話，說出這樣的話，陳到肯定會立馬執行，而不是在這裡問東問西，懷疑他腦子出問題。

　　他不得不解釋道:“叔至，你可聽過破釜沉舟?”

　　陳到不是大字不識兩個的文盲，喜道:“好，我這就吩咐下去。”

　　在鄉勇軍中，陳到的威望僅次於劉關張，他說的話，沒有人會提出異議，一個個照辦。

　　再跑四五裡路，李毅望見前方有一片樹林，放緩馬速道:“好，你們入林休息，我在這裡等大哥他們回來。”

　　“樹林?”陳到又驚訝了。

　　這次他沒多解釋，道:“這就是我們唯一的勝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