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血總是來得快,去得快,或許這是現代成年人的通病。
在衝入敵軍的一瞬間,李毅後悔自己衝得太前了。
沒有居高臨下的俯視,只有一轉角就相逢的廝殺,在彼此的呼喝聲間,刀光伴隨血花閃爍。
李毅一劍刺穿烏桓騎兵的咽喉,抽出劍時,血腥味撲鼻迎來,有些血濺到他身上。
敵人痛苦而扭曲的表情是那麽難看。
沒有給他太多時間感歎,不知從哪裡射出一支黑羽箭直奔面門,他揮劍蕩開,驚得一身冷汗,不再多想,專注於廝殺。
身為謀士,本該時刻保持冷靜,但在這樣刀鋒直面的情況下,任何謀士都無法保持清醒頭腦,只有竭盡全力地活下去。
和他吃力不一樣,張飛在這樣的戰場是如魚得水,片刻間,身上已經看不到一絲黑色,猩紅的血覆蓋全身,丈八蛇矛完全是被當做棍子使,呼地一下,撕裂人脖頸,腰腹,頭蓋骨。
張飛殺人,從不挑什麽要害,因為他打哪裡,都能夠讓人致命,壓根不需要挑。
戰得痛快,他還會發出如雷一般的怪叫,活脫脫從地獄闖出來的魔神。
別說是敵人,連自己人都怕他三分。
而關羽那種將殺人當做藝術一樣的快刀,就顯得優雅從容,令人心醉神迷。
托兩人的福,李毅面臨的敵人會少一點,可放眼看去,旗幟翻卷在染紅的天空,黑壓壓的人群,盡是敵人。
完全看不見公孫瓚的部隊!
情況一點都沒好轉。
他們就像是衝入狼群的獅子,早晚都會被咬死。
只是沒人有功夫去想這個問題。
除主帥劉備之外。
或許在鄉勇軍裡,他是唯一能保持冷靜思考的人。
在這個激烈的戰場,他心裡冷得和冰一樣,冥冥之中,有一種本能的直覺,在指引著他,那一條路能逃,咳,是殺出去!
劉備憑借對戰場的掌控力,能夠看穿敵軍薄弱之處,屢屢擊破。
一次兩次,還沒什麽人能看出作用。
四五次的時候,作用終於顯現。
敵軍的陣型亂了。
劉備敏銳抓住那一瞬機會,直擊最混亂的地方,一下子將敵軍鑿穿。
離開渾濁而又腥臭的空氣,迎面刮來的清新夜風是那麽好聞,讓李毅渾身上下每一個毛孔都要張開了。
他發誓,這次過後,再也不親自上陣,坐在後面優雅地指揮,才是謀士該乾的事情。
打打殺殺的野蠻活,交給不知疲倦的張飛就行。
劉備繞一個彎子,想要再殺回去。
忽聽沉重的號角聲在空中回蕩,先前還悍不畏死的烏桓騎兵一哄而散,騎馬逃向四面八方。
劉備不顧疲憊,大喊道:“殺啊!”
李毅累得都不想動彈了,追殺敗軍也沒什麽危險,只要小心別掉下馬,讓殺得興起的同伴踩死就行。
他一放松下來,覺得更累,這麽高強度的戰鬥,比起身體,對精神的負擔更大。
廝殺的時候還沒有感覺,只有放松下來,那股疲倦才會如泥石流一樣滾滾而來。
馬蹄踏過地面,濺起血花,他小心操控著戰馬,避免精神恍惚的自己被甩下去。
鄉勇軍一個個都殺得眼睛紅了,仿佛打了雞血,刀刃砍卷了都不清楚,一個勁地追。
李毅難受間,聽到類似於巨大風箱在耳邊拉響的聲音,他抬起頭往側方一看,看見了一條龍,
不,一支騎兵,也不太對。 該怎麽形容呢?
李毅潛意識告訴著他,那是一條翱翔在地面的白色巨龍,而眼睛傳達的消息是,那是一支騎兵。
雪白的戰馬,銀色戰甲,清一色長槍。
白馬義從!
李毅精神一震,迅速擺脫疲憊,宛如許久未見女人的漢子,仔細打量,發現自己腦中的兵陣,沒有一種和這個類似。
這就是漢末有名的強軍。
僅僅是從身邊掠過,寒意便由外向內滲透,每一個鄉勇軍都從狂熱狀態清醒過來,馬蹄漸漸停下,無聲地注視著。
嘶,張飛抖了抖身體,銅鈴般的眼眸罕見地凝重,“三哥,這也是兵陣嗎?”
“嗯,大概是吧,我沒聽師父講過這樣的兵陣。”李毅沉聲回答。
兩人說話間,白馬義從便繞過鄉勇軍,淹沒前方的烏桓敗兵,一陣白色掠過,地面盡是肉泥,連敵人的戰馬都沒有逃過,仿佛是被壓路機碾來碾去。
好強大的力量!李毅瞳孔一縮,抿了抿嘴。
掃光前方之敵,白馬義從優雅地轉過來,如一頭未吃飽的龍撲向下一個獵物。
“啊,”一名鄉勇被嚇得跌落在馬下。
沒有人笑話他。
連李毅握著韁繩的手都冒出一絲冷汗, 腦子告訴他,白馬義從不會殺過來,身體卻本能地恐懼。
衝至二十米外,白馬義從在一片鋪上血肉的地面無聲站立。
最先的將領緩緩驅馬走出來,他身材高大,一身銀甲銀袍,和其他人不同,頭盔上有著色彩鮮豔的鳥類羽毛,五官端正,表情冷冽。
劉備翻身下馬,腳踩在地面,激起些許血花,“伯圭,一段日子不見,你比以前更精神了。”
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公孫瓚愣了愣,正眼打量一下那個鮮血模糊臉龐,甲胄髒兮兮的家夥,他冷冽的表情猶如積雪遇到烈陽,迅速化開,跳下白馬,大笑道:“玄德!這不是玄德嘛,你竟然變得這麽狼狽,我差點認不出來。”
說罷,他一拳輕捶在劉備胸膛,極為熱切道:“你乾得好,剛才我被張純那個賊子的兵陣所困,要不是你在邊上搗亂,我一時半會都無法突破,這次功勞,我必定上奏朝廷。”
如果是別人的話,公孫瓚絕對不會承認自己被救一命,劉備不一樣,是他兄弟。
彼此之間,自然不需要講太多虛得。
劉備反手給了他一拳,“伯圭,你真行啊,這麽短時間,就練出這麽一支精銳之師。”
“哈哈,羨慕吧,我是很想攬下這個功勞,但我的本事你清楚,領軍打仗可以,哪裡懂得兵陣之道,”公孫瓚攬著劉備的肩膀,神色興奮,一點都不顧及銀甲染血,“我給你介紹一位難得的將才,白馬義從是他一手訓練出來,郭勳那個蠢貨,手下有此大將,竟還不察,便宜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