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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執明》第147章 人性決定論
  在現代看歷史,和在大明看歷史,李九州的感受不一樣。
  在現代,歷史是用來考試和消遣的。
  在大明,歷史,就是現實;如果說經歷歷史讓人血脈僨張,那麽,李九州現在正在締造歷史。
  歷史,是人類的日記。政治,是人類的思維,科技,是人類的四肢。至於構成肉身的,恐怕就是吃飯了。
  實話說,政治是人類最偉大的發明,但是它有許多的缺點,甚至可以這麽說,政治,一直都是一個半成品。
  因為人性的爛泥塘,真的可能長不出什麽太潔白的蓮花。
  吃飽穿暖,人們的感情就豐富,饑寒交加的時刻,人們的內心反而平靜,倒不是境界上的平靜,而是沒有辦法的平靜。
  所有人,所有的人群,所有的種族,都在追尋一個叫做尊嚴的東西。
  實話說,李九州慢慢開始覺得,尊嚴不是個什麽太好的東西,這東西就好比鹽巴,太多了會讓人高血壓,沒有又不行。
  到底是多少,每個人自己的口味兒還不一樣。
  有些人,自幼家境好一些,尊嚴就是娘胎裡帶來的。
  有些人,打小兒就端著個飯碗要飯吃,他這輩子就算發達大發了,也不一定能有個健康的自尊觀。
  不過話說回來,李九州忽然發現,這個正確的自尊觀念怎麽界定?
  同濟城現在的三觀,實在是有些...不對勁。
  世上有許多的人,他們本來是該死的。這個世界上本來不該有他們的痕跡。
  李九州拚盡全力,讓他們活了下來。
  同濟城中的人,若是沒有李九州,不敢說所有人都會被餓死,今年這個年,若是沒有李九州。
  他們起碼死一半。
  同濟城的人,幾個月前,都是窮人,甚至可以這麽說。
  同濟城是個災民窩子。
  是個李九州出主意,一不小心搞出來的個“災民烏托邦”。
  有一個最大的問題,阻攔在同濟城的法治之路上,也束縛住了李九州砍死叛徒王丁一的手腳。
  這個問題,是吃人。
  同濟城,有不少人,吃過人。
  如果李九州是穿越到了喪屍遍地的世界,這事兒會讓他...惡心。
  但是,這是大明,這裡是個看起來非常正常的、都說中國話的、古色古香的世界。
  但是,這裡,吃人。
  不是什麽後世的欺壓、壓榨,就是吃人。
  災年來了,沒飯吃,幾家人孩子一換,回屋就吃了。
  人扔在鐵鍋裡,熟了,只是肉罷了。
  有過類似經歷的人,遍布同濟城上下,甚至包括李九州的共濟會。
  最有趣的是,這事兒在李九州把自己宣揚成一個“偶像”,一個教主之前。
  李九州根本不知道,沒人告訴他,大夥兒都是正常人,在這之前,這幫人給李九州的映像,都是非常可靠的老實家夥。
  很能吃苦,知道日子雖然艱辛,卻也珍貴,乾起活兒來不要命地乾。每天都很開心,就是晚上實在愛喝酒。
  自從阿木爾這幫牧民開始信李九州,這就三人成虎,同濟城中好些人就繃不住了,給李九州說出了自己的罪行。
  李九州還不解,為何作為首領的自己,這些人選擇蒙騙。
  作為神明的自己,這些人卻選擇懺悔?
  關鍵,就在於,李九州的形象在改變,等李九州發現自己慢慢要成為神的時候,李九州恍然大悟。
  神明,才是同濟城的唯一解藥。
  沒有一個神是天生的,他們都是有人信,才出生的。
  李九州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不是同濟城的人希望自己跟這個神仙,而是同濟城的人,希望李九州真的是個神。
  希望李九州可以洗清自己身上的罪孽,希望李九州能像建立同濟城這個奇跡一樣,把自己的罪行消除。
  最近幾日,陸陸續續不少人悄悄找到李九州,和李會長懺悔,談心。
  李九州第一次聽說有人吃過人的時候,他非常震驚,但還是強按住心性,聽完了那個人的講話。
  聽完之後,李九州的眼睛很沉重,但是他什麽都沒有說。
  來懺悔的漢子心理崩潰,他吃的,是他的侄兒。
  人是動物界中,體脂含量比較高的動物,所以一百斤的人,肯定比一百斤的豬,殺出來的肥肉多。
  那個漢子瘋狂地比劃,說吃了多少,說幾人吃了。
  最後還是崩潰地一塌糊塗,就算吃人,他一家也就活了他一個。
  那天,那個漢子前後失禁,滿臉體液,鋪面就倒在李九州屋中。潔白的羊毛毯上,一個水坑子出現了。
  那人渾身冒汗,他又很瘦弱,腦袋像是化學實驗中的引流棒,全身的汗順著脖頸流到頭上,就往地毯裡滲。
  他一直哭嚎,眼淚、口水、鼻涕,臉上能出水的地方都在噴湧,不一會兒羊毛毯就濡濕地要命,像是一條厚厚的濕毛巾。
  李九州手足無措地旁邊,他不知道怎麽安慰這個人,也不知道怎麽開解這個人,甚至,他都不知道怎麽去給這個人量刑。
  他只是不說話,就坐在旁邊;見那漢子實在不行了,毛毯要把他憋死了,才出手推了一下。
  那漢子渾身沒有丁點兒力氣,軟進了骨髓,李九州只是一推,漢子倒了個顛倒,濕了的毛毯中,仿佛有啵兒地一下,漢子的腦袋從中間“拔”了出來。
  雙眼無神,渙散的家夥,躺在地上都要忘了呼吸,李九州驚地大叫了一聲;而後那個漢子回魂一般,驚醒了過來。
  見李九州臉上凶得很!盯著自己看,那漢子瞬間恢復過神氣,嘴裡開始念叨:
  “謝謝大人解救,多謝大人....”
  從這件事之後,李九州就真的成神了,有好多個本該死掉的活死人,找到李九州,求李九州解救他們。
  李九州只是傾聽,若是來者心神波動劇烈,他就拍打一下來人的後背,如若不然,就面無表情聽完,送客。
  這一招,竟然非常管用!
  好些掙扎在崩潰邊界的人,從李九州這兒走了之後,真的解脫了,從那段可怕的過去中解脫了。
  連陳春壽都佩服李九州拉攏人心的手段,可只有李九州知道。
  這不是自己的本事,只是這些人自己扛過來了,他們自己拯救了自己,李九州只是運氣好,趕上了。
  就算是換一棵樹,也是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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