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英殿到了，這裡是大明皇帝歷來閑時會見臣子的地方，這地方指揮使很熟，轎子越到武英殿前，指揮使心中越是擔憂，北鎮撫司好幾個腦袋落了地，自己這個做指揮使的，皇上卻沒有下令。

　　他自己做了什麽虧不虧心的事兒，他自己太清楚了，之前怎麽對付得東林黨，他也太清楚了，如今朝堂東林黨漸漸開始把持朝政，他這個指揮使只怕是真的，只會死了！

　　指揮使愣了半晌兒，一個探子提醒:“大人，武英殿到了，大人?”聽這聲音，這人指揮使還知道。花了幾百兩銀子專門兒給自己抬轎來了，可笑的是，前年花的銀子，今年錦衣衛就不在了。

　　不知道陛下是要把自己的大好頭顱留到什麽時候?或者就是今天了吧?

　　盧肇慶哪裡知道這老頭兒現在內心這麽豐富，他只是有些稀奇，自己被貶至邊地的時候，指揮使大人還身體康健，雖然那時候就快六十歲了，可這才幾年啊?老得太快了些吧！

　　一眾人在武英殿前站定，門口立著的，又是個小內官。伺候皇帝的都換成小內官了！盧肇慶這才反應過來，心裡暗自咒罵自己愚鈍，這可如何是好?剛才指揮副使知會自己那些東西...

　　一眾人站在門口等，殿內傳來一些人說話的聲音，幾個臣子正在慷慨激昂地說話。堂堂錦衣衛北鎮撫司衙門的指揮使，竟然是立在門外，晾著了！

　　盧肇慶也眼看沒有辦法，只能乾等，他一個千戶，天大的閘刀落下來，也砸不在自己的腦袋上啊。正好站在門外，調整一下狀態，一會兒面聖，好有話說。

　　給朝廷當差，能當千戶這個職級，都不是傻子，該平靜的得平靜。

　　指揮使站在門口，越站越心慌，屋內君臣商討地紅火，屋外紅火的就只有一個大太陽，他本來身體就不好，這時候，身子更是虛浮，瞅了兩眼盧肇慶，見其人還不動！

　　“盧千戶！”指揮使悄悄喊了一聲。

　　盧肇慶聽見，下意識頓首，看向上官。

　　“要事！”指揮使遞話。

　　盧肇慶這時候只能等啊，怎麽辦，皇上沒說話，內官也不報名兒，你老大人你也不敢進去，哄我一個千戶呢?

　　盧肇慶面有難色，身子微微向右側移了一下，然後小心地揖手兩次:“卑職怎敢打斷君臣議事...大人，還是再等等吧。”

　　指揮使睜大眼珠子眨了眨，看盧肇慶，扭頭上翻了一個白眼兒，嘴裡嘟囔:“等?等吧~”

　　盧肇慶眼觀鼻筆觀心，端端站在指揮使後邊兒，等著聽宣呢。

　　若是以往，錦衣衛指揮使求見，皇帝都是第一時間接見的，可今兒的陣容著實有寫寒顫，錦衣衛指揮使，後面跟了個千戶，千戶後面，幾個百戶。

　　這幾個百戶還一副想要開溜的樣子。

　　大明朝的錦衣衛，說句公道話，站在老百姓的立場上，他們沒有逼迫過老百姓，錦衣衛拿人辦案都是官員居多，又不是五城兵馬司。

　　只是錦衣衛名頭太響，誰見都害怕，所以眾人避而不見。

　　可對於尋常乖巧的百姓來說，五城兵馬司的威力倒是要大過錦衣衛許多，如同後世，紀檢委對於老百姓，比方說個體工商戶什麽的，也沒什麽影響啊，尊重是尊重，沒聽說哪個老百姓被紀委帶走了的。

　　但是，輿論的風向可從來由不得老百姓唧唧咕，出來混的遲早是要還的，只能說錦衣衛臭就臭在距離皇帝太近這個問題上了。

　　錦衣衛是帶把的皇家內侍，魏忠賢手下的東西二廠，可以視為不帶把兒的皇家內侍。錦衣衛貼著魏忠賢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不然同樣一個皇上，你也是名份上的內衛，我也是。可你晚上給皇上端尿盆兒的時候，說了一句我的壞話。

　　這衙門就得涼。大抵是這個粗暴地意思。

　　可要抱廠公的大腿，沒有一點兒實際的“功勞”作為投名狀，人家誰稀得理?

　　這可就好咯，錦衣衛這下相當於自降身份，硬是把自己從皇帝內衛，塞到了廠公“助手”這個級別。

　　現在要完蛋了，指揮使大人開始著急了，皇上不待見了，內官監今兒就沒幾個熟面孔，全是清一色兒的小太監。個個站在大殿門口兒瑟瑟發抖。

　　太陽，它曬啊！指揮使也開始汗流浹背了，本來就上火了嘛，現在火氣一催更難受:“盧千戶?”

　　盧肇慶抬頭，見指揮使大人又要叫自己，趕緊手上變形、身子側立。又是準備作個揖，見指揮使大人眼中甚是急切。 那急也沒有用啊！這地方要是誰急都有用的話，那還叫什麽紫禁城。

　　指揮使又不說話，盧肇慶繼續修煉自身。

　　日頭劃到正中間，天越發地悶熱起來，北京的秋老虎也不開玩笑，明朝末年遇上小冰川期，不過指揮使大人不是上火呢麽...

　　心頭有火，自然焦躁！

　　一行錦衣衛盯著地磚，門口兒的小內官也盯著地磚，日子就這麽走。

　　直到撲棱，指揮使大人暈過去了。有個小內官大概屬實沒見過場面，竟然哎呀了一聲。

　　武英殿裡群臣議事的聲音停了一下，隨即走出來一個胖乎乎的太監，他身穿紅袍，出來厲聲訓斥小內官了一句:“不該出的聲兒這輩子都別出！明白嗎?驚擾到聖上，你小子幾顆腦袋啊?！”

　　盧肇慶剛剛浮起自己的上官，看見出來的那個太監，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這紅袍太監可不是別人！就是魏公公啊！

　　魏公公不是，不得聖心嗎?怎麽回事...

　　魏公公站在武英殿前，看著台階下的錦衣衛一行笑呵呵地撩起嗓子:“皇上~北鎮撫司指揮使，殿前，已經暈過去了！您看是抬走呢?還是...”

　　殿內議事的聲音徹底一停，然後一個頗為好聽的男音響起:“抬進來吧，莫要熱壞了朕的臣子。魏公公，請太醫過來看看。”

　　魏忠賢對著屏風堆著小，喊了一聲嗻，然後恭恭敬敬地倒出大殿，扭頭，竟然真就自己徑直去找太醫了！

　　盧肇慶武英殿的屏風前，抱著指揮使，裡面是君臣，外面是魏公公，瞪大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