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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玲瓏局》第九十三章
  “為何我們不能拋開這一切恩怨是非,找個無人之處隱居避世。”徐靖賢猛地站起身,雙目迸發出神采。他隔著牢門木欄,握住了玲瓏的雙手。

  “上次本宮拒絕了你,這次回答也是一樣。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玉玲瓏眼神堅定,一點點抽出柔荑道:“自從南玉北秦大漠天厥,共同形成三分天下的局勢。十余年了,天下亂象由來已久。你不去做,我不去做,那等著誰來做。本宮身為玉氏公主,受萬民供養,理應當仁不讓,扛起安定天下的重擔。難道你忘記了我們共同的理想嗎?”

  “立場相反,同道不同路。我們沒什麽好談的了。”徐靖賢頹然倒地,眼中神采一點點消亡。

  “你知道的,本宮並無野心,待本宮助太子哥哥一統天下,四海升平之時,方能歸園田居。”玉玲瓏笑意盈盈。

  “不必了。”徐靖賢冷然道,“我還想問一句,那三萬將士如何了?”

  “對敵軍必須鏟草除根,不能養虎為患。”玉玲瓏抬手撫摸衣袖,聲音帶厲色。

  “他們錯在跟隨於我,能不能放過他們?”徐靖賢伸手拉扯朱紅衣角。

  “本宮放了他們,來日叛軍陣前誰來放過本宮呢?”玉玲瓏長歎一聲轉身離去:“就是我想,宇文叔叔也不會同意的。”

  “那可是三萬條人命,爾等太狠毒了,不怕遭天譴嗎?”徐靖賢聲嘶力竭吼道。

  “若有天譴,歸於我一人。”玉玲瓏長歎一聲。

  徐靖賢蜷縮在一角,猶如一個木頭人,一動不動。

  公主借豫章州牧府邸暫住,府邸房舍雕欄畫柱,朱漆鳥紋,十分精巧華麗。院外紅牆環護,院中綠草茵茵。玉玲瓏翩然穿過抄手遊廊,越過垂花門樓,抵達正屋,上懸一塊“冰心勤廉”紅木雕花匾額。

  屋內一男子正端坐紅木方桌前,手持紫毫毛筆低頭批閱文書。只見他頭上戴著束發嵌紅寶紫金冠,外罩亮銀鑲金絲雷紋的太監朝服,腰懸金絲玉帶。他鬢若刀裁,眉眼清澈而溫和,七分書生秀氣,三分神仙骨氣。他便是緝事廠廠督,人送“百樣周全觀可親,千般笑面草根甜”之美譽,雅號妙手封魂的宇文昭毅。真不像是凡塵廠督,更似神仙中人。

  “宇文叔叔”玉玲瓏行萬福禮,姿態萬千。

  宇文昭毅放下紫毫毛筆,抬頭淺笑,臉頰顯出梨渦,刹是溫柔和藹,上前扶起,讚不絕口:“公主,你這次做的很好。不費吹灰之力,設計俘虜近三萬閔越士兵,重創反賊閔武帝一系。看來閔武帝短時間內很難再大舉興兵了。破解了豫章郡危機。”

  “這是諸位將士齊心協力的功勞。宇文叔叔,你一直對我關愛有加,說過多次不要叫我公主了,喚我玲瓏可好。”玉玲瓏謙道。

  “有功者必賞,我回宮會跟皇上稟報一切。”宇文昭毅讓玉玲瓏坐上首,自己避而坐右下席。他提起九龍紫砂壺,倒上兩杯香茗。他一飲而盡,玉玲瓏卻神情踟躕,手放在紫砂杯上半晌未動。

  “怎麽了,玲瓏?戰事順利,你不開心嗎?”他關切問道。

  “宇文叔叔,能不能放了他”玉玲瓏低聲哀求。

  “玲瓏,我有一句話一直想對你說,請你不要見怪。你還年輕,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千萬不要因為兒女情長而放虎歸山。”宇文昭毅猶帶笑面:“閔王造反,徐靖賢身為他義弟,又與玉氏有不共戴天之仇。今日不殺他,來日他也會殺你。之前已經錯過幾次機會了。

若這次不趁此良機誅殺他,待他繼續成長,日後後患無窮。”  “可我騙他多次,欠他良多。”玉玲瓏屈身半跪:“宇文叔叔,我一向都聽你的,從來沒有求過你什麽。我就求你這一次,放了他。若有下次,我一定手刃之。”

  宇文昭毅臉上變色,急忙跪下,伸手想扶起玲瓏,歎息:“你這又是何苦呢?折煞奴才了。”

  “宇文叔叔,你要是不答應,我就不起來。”玉玲瓏語帶哽咽,苦苦哀求,盈盈下拜。

  “自古恩義兩難全,我要為皇朝剿除亂黨。我不能看你一錯再錯,此事我實在不能應承。”宇文昭毅歎息,甩袖離去。“明日午後問斬亂黨。”

  玉玲瓏隻好失魂落魄走回到風致園住處。她坐在九曲回廊,斜依木欄,望著一池荷花出神。

  左側突然躥出一個人,高聲叫喊:“公主,徐兄如何了?”正是豫章州牧孟睿德之子孟星河。他眉清目秀,身穿石青雲紋常服,手持象骨折扇,好一個風流倜儻,濁世翩翩佳公子。

  “我無能為力。”玉玲瓏頭也不回,淡淡道。

  “唉,從龍岩山一路,有禦林暗衛和東廠廠衛在,看守十分嚴密,我想找個機會放人都沒有找到。那徐兄這次在劫難逃咯。”孟星河大為扼腕,“可惜徐兄才弱冠之年,今後就要與塵土為伴。”

  他哼唱著出自紅樓夢的好了歌:“世人都曉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將相在何方?荒塚一堆草沒了。”搖扇走遠了。玉玲瓏聽得入神,神情更加黯然。

  夜寒人靜空靜廖,月掛林梢驚鳥飛。

  玉玲瓏獨立在寒月宮台階下,屋簷上坐著一個俊俏年輕男子,劍眉虎目,神情冷酷,散發出生人勿進的冰冷氣勢。

  海棠樹邊,她肩上凌亂散布幾片花瓣,對月吟唱著李商隱的名詩:“雲母屏風燭影深,長河漸落曉星沉。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她輕聲問:“為求長生不擇手段,狠心拋棄心愛之人,從此孤身一人。說到底,又有誰知道嫦娥可曾後悔呢?”

  影殺回答:“屬下不知。”他雙手攥緊,不慎捏碎一片琉璃瓦。

  “明月不知人心苦,銀盤高懸灑清輝。”玉玲瓏折下一支嬌豔海棠,隨手把玩:“若有一日本宮需要你跟宇文廠督敵對,你待如何?”

  “此生唯獨忠誠於公主,再無二主。影殺一生銘記昔日在暗衛營地,公主向我伸出的那雙手。自那日選中,影殺一生隻尊一主。”影殺神情冰冷卻透著堅定,一往無前。

  “是啊,一晃都過了七八年了。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玉玲瓏歎息道:“影殺,你可願為本宮做一件違背暗衛原則的難事。”

  影殺落下跪地:“屬下聽命,萬死不辭。”

  “好。”玉玲瓏轉身扶起影殺,附耳吩咐。

  地牢外掠過一個蒙面黑衣人,以手為刃,瞬間砍昏了幾名守衛。他正在用鐵絲撬門,又一個黑衣女子從身後伸出一枚鑰匙。這正是孟星河與玉玲瓏兩人。

  “你也來了。我就知道你不會忍心讓徐兄赴死。”孟星河扯下蒙面黑巾,興味盎然。

  “我讓影殺引宇文叔叔出了南城門,拿到了鑰匙。快,等會被發現就走不了了。”玉玲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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