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突如其來的變化讓惡魔們驚訝、好奇,可沒有一人表露插手的意思。
就連薩巴本人,也是稍一吃驚,而後就饒有興致地觀察了起來。
他的胸口還在滴血,只有吃掉女騎士,他的傷口才能在短期內回復,但他並不著急。
那雙眼睛……毫無疑問,這人類少年身上有著惡魔的氣息。
但是,這人類不是惡魔。雖然有著他們惡魔的味道,但本質依舊是人類。
對方的氣息在這異變之後強大了數倍,但薩巴並不擔心。就算開掛也要遵循基本法不是?
這人類少年的身體幾乎中空,看那地上蔓延開來的血液就知道了。就算這一刻爆發出什麽特別的能力,可本身已是油盡燈枯的狀態,虧空的身體強行榨出最後一絲維持形體的能量,這反而會加速自滅。
這判斷沒有出錯。
惡魔們注意到,少年雖勉強站了起來,可那顫抖的大腿顯然連支撐站立都幾乎做不到。
“嗯?”
薩巴眉頭一皺,他注意到了落在魯德腳邊的銀劍。雖已篤定自己的絕對的獵人立場,可謹慎的薩巴只要認定了一絲可能的威脅就不會放松。
似乎知曉這地上的銀劍是唯一能夠威脅到薩巴的武器,本就搖搖欲墜的魯德毫不猶豫地抓住劍柄,將長劍提起,這一過程中,他的目光始終未曾離開薩巴。
就在這時,薩巴和目露紅光的魯德對視,山羊的頭顱上,兩顆眼睛再次綻放耀眼的紅光。
“薩巴這家夥……”
樓上觀望的惡魔們砸了砸嘴,紛紛撇過了頭,似乎連余光都不想觸碰到薩巴的雙眼。
嗡!
薩巴對女騎士施展瞳術時背對著魯德,魯德自然不知曉薩巴眼睛的奧秘,瞬間中招。
……
“魯德……”
好像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又好像近在咫尺的,十分悠遠溫柔的聲音。
這熟悉的聲音如同母親的懷抱一般讓魯德松懈下來。
“魯德。”
聲音突然清晰可聞,這一刻魯德明白聲音的主人的確近在咫尺,就在……自己的懷裡。
魯德低頭一看,看到了伊莉莎那甜美的笑臉。
只是……這笑容夾雜了血的味道。
在伊莉莎的臉上、唇見,甚至瞳孔之中都染上了鮮血的紅色。
魯德的手不知何時顫抖了起來。
他並不是將伊莉莎擁在懷中,而是……捧著她的頭顱。
“嘶哈!嘶哈!嘶哈!”
魯德劇烈地喘息著,瞳孔時而渙散,時而凝聚成瑰麗的血紅色。
他想起來了。
那個女騎士怎麽可能是伊莉莎。
因為……伊莉莎已經被他吃掉了啊。
……
“啊啊啊!!!”
“吼吼吼!!!”
猛獸的咆哮和人類的悲鳴重疊,從魯德的喉嚨深處湧出。
“怎麽回事……”
惡魔們驚疑不定,並且……隱隱感到恐懼。
嗤嗤嗤嗤嗤……
好像烙鐵灌上冷凝劑般的聲音,這聲音從魯德的背後傳來,薩巴發覺地上的鮮血如同被汲取走一樣滲入魯德體內,而後頃刻間,血紅色的帶著暗紅火焰的如同骨骼般的羽翼從他的背部掙脫而出。
薩巴瞳孔一縮,甚至不待思考,他已條件反射地後退了一步。
洶!
骨翼一動,魯德就如同被其帶動一般迅速靠近,手中的銀劍從下往上甩起,
輕易斬斷了薩巴的一隻羊角。 若非薩巴條件反射地後退了一步,這一撩已將其梟首。
薩巴的山羊毛如同貓科動物的毛發般炸起,面對著本該是獵物的存在,他卻驚恐地察覺到,二者的身份已經倒轉,他不再是獵人,而是獵物!
“魔、魔將……”
“是魔將!!”
觀望的惡魔驚恐出聲,更有甚者直接軟倒在了窗台之上。
薩巴卻已無法考慮這些,他只知道,如果不閃過即將到來下一記的攻擊,他必死無疑!
毫無保留的全力以赴,但薩巴卻再也不敢和魯德對視施展自己最強的瞳術,而是腳步急促變化,前後兩隻腳的速度詭異的出現了不同,好像拉長的錄影帶一般,一個個山羊惡魔的身影隨之出現。
“嗬……嗬……嗬……”
魯德的口中冒出一聲聲怪異的獸吼,他的皮膚不知何時全部變為暗紅,並且漸漸乾癟下去。不止如此,一開始,只是如同褪去老皮一般,皮膚像是薄片一般脫落,緊接著皮膚下的肌肉也如同被抽取了血液乾癟,一根根血管完全暴露在外,到最後只是附著在骨頭上一般。
薩巴發現魯德拖著銀劍沒有追擊,狀態也越發詭異,眼中一喜,卻沒有趁機進攻的打算,反倒十幾個分身一同朝巷子外跑去。
然而,這卻是一個巨大的敗筆,直接導致了他的死亡。
魯德乾枯的手抓在劍柄之上,將這比自己的手臂更加巨大的長劍平舉起來。
砰!
如同炮彈射出,燃燒的血液化作銀劍的助推器,直接命中了最後的一個分身。
並沒有命中本體,不過洞穿了幻想。
“我,活下來了!”
薩巴注意到了幻象的消失,心中一喜。
“嗬啊啊啊啊——!!!”
沒等他高興刹那,魯德怒吼著,以鮮血連接著銀劍,如同關刀般猛地掃過一眾分身,在剿滅第七個幻象後,銀劍的劍刃將薩巴的本體攔腰斬斷。
吭~。
銀劍墜落在地,伸出的血液也隨後反補回魯德的體內,原本乾癟的肉體也稍微恢復了一些,起碼不再是那幅血管纏繞在骨頭上的恐怖模樣。
“嗬、嗬、嗬。”
巷子裡只有魯德的喘息聲,惡魔們看著魯德一步一步緩慢地朝薩巴的屍體靠近,卻靜默無言,仿佛被施加了禁言咒一般。
魯德來到了薩巴的屍體面前,骨翼不知何時也已收回,眼中的猩紅色也恢復如初,他那強大的氣場一點不剩,可縱然如此,惡魔們還是一動不敢動。
魯德的意識已經回復了清醒,他很清楚自己剛才做了什麽,更加清楚自己此刻的虛弱。若無意外,最多半分鍾他就會油盡燈枯而死。
但是……
他看著薩巴那被斬成兩段的屍體,難以遏製的食欲湧起。
他知道,那裡存在著能讓他恢復的東西,甚至……
噗嗤。
肉體已無法忍耐那強烈的饑餓感,他的右手深入了薩巴的胸口,掏出了一顆還在微微跳動的心臟,高高揚起。
那是惡魔力量的源泉,惡魔的心臟。
其他惡魔聞到那腥臭的味道卻如同聞到了花香的蜜蜂一般目露貪婪,但迫於魯德身上傳來的壓力,他們不敢動彈,只能看著魯德將惡魔之心塞入口中,如同野獸般撕咬起來。
喀啦喀啦,咕咚咕咚。惡魔之心的血肉被他吞食,一點不剩,而後乾癟的肉體好像枯木逢春般膨脹起來。
只是短短瞬間,魯德就恢復成了狂化之前的模樣。只是,他知道,一時半會兒是無法動用剛才那恐怖的力量。
就好像一下子將容器裡的東西傾倒乾淨了一般。在啃食完惡魔之心後,這乾乾淨淨的容器中又被稍稍灌注了一些“液體”。
除此之外……啃食了惡魔之心的好處不止於此。
他回頭看了眼靜若寒暄的惡魔們,又看了眼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聖殿騎士,說道:“等她醒來,放她走。”
伊莉莎已經死了,這女騎士不可能是伊莉莎。
但她們容貌幾乎相同,魯德很容易就能猜出她們之間存在著某種關系。
好吧,實際上他只是無法放任這和伊莉莎容貌一樣的人去死。哪怕這女騎士一路追殺了他大半個月的時間也是如此。
但……他也只會做到如此,讓自己念頭順暢。
至於惡魔們是否會遵從他的命令,魯德不會去驗證。
他拾起銀劍,離開了巷子,朝著村子往南的方向走去。
五分鍾過去了,十分鍾過去了。
一個惡魔看了眼薩巴的屍體,又看了眼昏迷的女騎士,從窗戶跳了下來,眼中的貪婪再也不加掩飾。
有了第一個惡魔動身,其他惡魔眼中的欲望也隨之被挑起。
然而,不待這些惡魔做聲,一個淡然的男聲響起。
“喂,惡魔,不要當我不存在啊。”
那落在地上的惡魔循聲望去,在巷子的另一邊,一個穿著輕便皮甲的男人不知何時已經站在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