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已經走過了百米的高度，那是本該已是抵達下一樓層的距離，然而范海森抬頭仰望，還是遙遙未見階梯的盡頭。
　　“喂，龍王大人，您一個人是要佔據幾個人的高度啊?”
　　范海森忍不住吐槽道，卻是為了緩解心中的緊張不得不如此。
　　還有著如此之遠的距離，他卻已經能感受到巴哈姆特身上自然散發的龍威。
　　這該是怎樣的怪物！?
　　心中顫抖著，他卻加快了腳步。
　　一百米，兩百米，三百米……
　　當范海森再次攀登上五百米左右的高度時，他終於能窺見天梯的盡頭的光亮。
　　然而……在這數萬米的高空之上，他卻感覺到了一絲炎熱。
　　對正常人甚至絕大多數聖殿騎士和弱小的惡魔而言都寒冷異常的高度，對范海森來說卻算不上什麽，但卻怎麽也不至於感覺到炎熱才對。
　　“是越來越強大的龍威讓我的血液不自覺加速流動，產生了過熱的錯覺?”
　　“不，不對。”
　　豐富的經驗讓他很快做出了正確的判斷。
　　這裡的空間，的的確確變得反常，詭異地炎熱起來。
　　“以鉑金為名的龍王巴哈姆特，是火龍?”
　　製造這異象的不可能是他自己，那麽隻可能是那無限雪峰頂端的存在。
　　抱著這樣的疑問，范海森繼續向上攀登，隨著距離的不斷縮短，已不得不撐起鬥氣抵抗這樣的炎熱。
　　千米，那是他最終踏出螺旋天梯的高度。
　　呼呼呼。
　　最高層，已經不再有遮擋之物，風雪直接迎面吹刮而來，可還沒等它們落在范海森臉上，卻已經氣化蒸發。
　　雪峰之頂卻並無一絲風雪侵染的痕跡，平整的山岩大地展露在范海森眼前，卻僅僅隻佔據了螺旋天梯出口的的一段距離。
　　一座巨大的白金宮殿屹立在這雪山之巔，其上豪華的晶鑽飾物不要錢地妝點在宮殿的各個角落，難以想象這是多少年月累積下來的巨額財富。
　　幾乎完全覆蓋了整個雪山巔峰的巨大宮殿，足足有著十數平方公裡。恐怕千年帝王的財富也不過如此。
　　再回憶起那巧奪天工般的螺旋天梯和無限雪峰上一層層的結構，他真切地認識到了龍族的財富有多麽恐怖。
　　熱源是那宮殿深處散發出來的。
　　這麽一想，范海森更加感到戰栗。
　　這意味著巴哈姆特身上的熱度不僅僅是影響了一千米的范圍，而有可能是數倍不止。
　　抬頭仰望，天上的雲氣在這熱度之下都完全被驅散，以宮殿為核心輻射出去的數千米距離內的晴空萬裡和這之外的雲霧繚繞形成了鮮明對比。讓這座鉑金宮殿如同真正的天上仙闕一般。
　　他強壓下內心的震撼踏上了白金鋪成的地面。
　　“信使?”
　　一個威嚴的聲音徒然在范海森耳畔響起，仿佛無論如何都不能違抗那聲音的意志一般
　　，他條件反射地回答道:“是的，龍王陛下。”
　　“過來吧。”
　　龍王說著，微微收斂了幾分自然散發出來的熱度，周圍被驅趕開來般的雲氣頓時微微聚攏了過來。
　　“是！”
　　范海森不敢讓對方多等，爆發了全速朝宮殿內部疾馳而去。
　　種種美麗的專橫，奇特而富有特殊韻味的建築風格，放在平日他一點會一邊砸著嘴一邊眯著眼睛欣賞，可此刻卻全然沒有投以一絲一毫的注意力在其上，以最快的速度來到龍王身前。
　　而後，停下了步伐。
　　因為眼前即是那位龍王的寢宮。
　　他忽地低下了頭，單膝跪地，將那份寫於羊皮紙上的信件雙手呈上。
　　手上的信件飄然離去，不曾聽見聲音，對方似乎正在默默閱覽。
　　范海森膝蓋顫抖著，汗如雨下。
　　如此接近的距離，即便對方已經刻意收斂，還是讓他燥熱得如同要瞬間蒸發。
　　可范海森不敢表露出一點不耐和痛楚。
　　洶。
　　似乎是烈火燃起的聲音，范海森猜測對方將那羊皮紙燒掉了。
　　“路西法那家夥還好嗎?”
　　接著便聽巴哈姆特如此問道。
　　范海森回答道:“龍王陛下，鄙人不過是一送信使者，並不清楚聖王陛下的狀況……”
　　“抬起你的頭。”
　　范海森不由得服從了命令，抬起了頭。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那有如燃燒的巨大門扉一般的赤金色瞳孔，那雙眼睛有著仿佛要將人吸引進去一般的魔力，只是注視著就忍不住微微顫栗。
　　白金色的龍鱗，山脈般虯結的肌肉和巨大的身軀，雄偉卻又不顯得臃腫，反而給人一種纖細而高貴的美感。
　　“你不是龍族之人，不必稱呼我為陛下。”
　　范海森木木點頭:“是的，龍王大人。”
　　巴哈姆特微微頷首，然後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信我已經看了，他的條件，我答應了……因此，信使，你們的任務還沒有結束。”
　　范海森抬頭，聽著巴哈姆特接下來的囑咐，心中微微抽搐起來。
　　可最終，他還是點頭應下，然後恭敬地行禮，轉身離開。
　　巴哈姆特看著范海森離去的背影，目光幽邃。
　　“人類能單憑自己達到你這種程度，的確算得上奇跡了。千年，萬年都不曾出現過這樣的案例。”
　　“人工製造的特殊生命?路西法研究的新型物種?”
　　“看樣子，路西法並沒有在他身上種下種子，這和他的作風可不大相符。”
　　“路西法，你想做什麽我都不會在意。就像我一直明白你對我的算計和利用……因為我也只是在利用你啊。”
　　巴哈姆特咬牙切齒，面容漸漸扭曲，不複剛才的威嚴與霸氣，空氣一下子燥熱沸騰起來。
　　“只要能殺死貝希摩斯，一切代價都在所不惜！”
　　憤怒的龍血將白金的宮殿點燃，似乎只有這接近蒼穹至高的極寒才能微微按捺住巴哈姆特內心中的暴虐和衝動。
　　……
　　這是龍族提供給極其稀少的外來賓客休閑的樓層之一，除了一行的騎士之外，也不乏化成人形的其他龍族的身影。
　　如同一個巨大的酒吧和多種娛樂場所的混合體，時不時可以聽見女性的嬉笑聲和男性的嘿嘿怪笑。
　　“范海森大人！你看看，這是龍族的美食啊，從來沒吃過這種水果，你要不要也來一串！?”
　　瑪修眼尖地看到了從上層樓梯走下來的范海森，臉上露出了振奮的表情，揮舞著手中翡翠般的水果，臉上滿溢著幸福之色。
　　其他人順著瑪修呼喊的方向看去，也看見了范海森歸來的身影。只是……短短半天不見，范海森的模樣看起來卻虛弱了許多。
　　艾爾莎忍不住撇了撇嘴，嗤笑道:“范海森先生，是不是山上的空氣太稀薄，讓您老人家也頂不住了啊?”
　　只是眼中難掩一分擔心之色。
　　范海森的臉上擠出一個笑容，擺手道:“沒什麽，就是……貌似我們的任務這還不算完。接下來貌似還要跑更遠的一趟路，不知道你們吃不吃得消?”
　　艾爾莎當即鼓起了嘴，表示自己的硬氣和身為聖殿騎士的自尊。
　　幾人打鬧起來，享受起這片刻的悠閑。
　　范海森卻打了個哈哈，巧妙地脫身，趴倒在了酒桌的一角。
　　洛伊德不著痕跡地坐在了范海森的對面，低瞥了他一眼，默默地給他倒滿了酒，自己也同樣倒滿了一杯同樣的果酒。
　　“怎麽樣?”
　　他問。
　　范海森睡眼惺忪地睜開了一隻眼，搪塞道:“還能怎麽樣，我們就一送信的，不過是執行任務完成任務，別人也不會拿我們怎麽樣。”
　　“……”
　　范海森閉上了眼，繼續休息起來，洛伊德將果酒一口飲盡，沉凝了片刻，問道:“喂，你說，幻獸和惡魔……有什麽區別?”
　　“哦?”
　　范海森來了興致，睜開了一隻眼，嘴角微微彎起:“為什麽這麽問?”
　　洛伊德踟躕了一下，似乎是在組織語言。
　　半餉，他說道:“據我所知， 幻獸會變成人形，惡魔也是同樣。他們的外貌在我們眼中同樣是那麽得……神異?所以我在想，他們有什麽區別?是什麽關鍵的因素決定了幻獸，決定了惡魔?”
　　范海森坐直了身子，拿起酒杯淺酌了一口，道:“你不笨。”
　　緊跟著，他搖頭說:“這麽說好像有點不對，畢竟你一直以來就是幾個人裡面表現得最聰明的那個……”
　　他說著，攤了攤手:“要我說，你根本沒有必要糾結這一點。他們畢竟都是遠比我們強大的生物。”
　　“強大?可是，您……您輕易製服了幻獸，製服了那隻巨龍！”
　　是不是意味著我們同樣也能做到?
　　洛伊德的眼中蘊含著這樣的意志。
　　范海森嗤笑一聲，回答道:“你覺得人類中能有幾個像我這樣的特例?一個，還是兩個?但像那樣的巨龍，遠比他強大數倍、數十倍，乃至更加誇張的怪物！這片大陸上數不勝數！”
　　洛伊德張了張嘴，無力反駁。
　　范海森的目光暗了下來，和他過去瀟灑的模樣截然相反。
　　可洛伊德卻不禁覺得這一刻的范海森才是卸去偽裝後真正的模樣——一個曾經不斷抗爭，卻最終屈從於現實的落魄老人。
　　他微醺著，嘶啞著，低沉著，卻如同要在將心中的憤懣和黑色的情感都宣泄出來般怒吼出聲。
　　“你還不知道嗎，這世上，可沒有哪個地方不在惡魔的掌控之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