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良的人,總認為是自己做的不對,才惹來別人的不滿,不敢相信這世界上總有那麽一些人,就為了侵佔別人的利益而處處排擠別人,甚至是設計陷害。
陳世芬本以為汪婷婷對自己不待見是因為李鐵柱的葬禮上自己父親和她的娘家人發生了衝突,可如今事情過去了很久,汪婷婷依舊不松手,這讓不斷退讓的她很難理解。
有時候她也想強硬一點,可硬碰碰只會兩俱敗傷,並無什麽好處,每當想到這一點,陳世芬握緊的拳頭就無力的松開。
她想,凡事皆有因果,她必須問清楚兩人到底是因為什麽一直針對她。
“因為什麽你自己心裡沒數嗎?”汪婷婷道,“像你這種人呆在朱家寨就是禍害,克死親人,禍亂綱常,難道你一個外來的女人還想在朱家寨招贅?”
羅明珠道:“只要你滾出朱家寨,就沒有人找你的麻煩,否則你別想過一天安生的日子。”
陳世芬聞言,轉身回屋,她們的答案已經很清楚了,就是想把自己趕出朱家寨。
在這一瞬間,她徹底明白過來,不管她怎麽做,這兩人都不會滿足。
唯一的選擇就是離開這個地方,換一種生活。
李三珊看著媽媽臉龐上的淚珠兒,伸手替媽媽抹乾淨,細聲道:“媽媽,你怎麽哭了?”
“外面風大,眼睛進了灰。”
陳世芬決定聽從父親的安排,離開這裡,換種活法,起碼不會如此受氣。
她本想守著李鐵柱一輩子,照顧好他們的三個孩子,可這才半年的時間,就發生了這麽多的事,未來的日子她不知道如何才能堅持下去。
據說吳蘭改嫁之後,男方對她和何定欣都不錯,日子比跟何朝軍在一起時舒坦許多。
或許二婚也沒那麽差……
等到李宜祿從學校回來的時候,陳世芬把這個決定給兒子講了,並問他願不願意和自己一起走。
李宜祿聞言一愣,他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從來沒有想過會離開這個生長十二年的地方。
“不走不行嗎?”
他不敢想象,去了另一個地方會是什麽樣的生活,自己還能融入那陌生的環境嗎?
所有人都有故鄉情結,無論另一個地方多麽美好,但心中念念不忘的永遠是小時候生活的地方。
陳世芬道:“你覺得我們現在過得好嗎?”
李宜祿道:“還行吧。”
如果和班上條件好的同學相比,自己家過得很差,但如果和那些衣服上都是補丁的同學比,自己家也算可以的,相比之下也算光鮮體明。
本身李宜祿對物質生活也沒什麽要求,常聽老人們說以前餓飯年代的故事,野草、糠、樹皮之類的都會吃,相較之下,現在好了許多,他又怎敢奢求太多?
一個人眼界決定他的選擇,李宜祿此時從未出過遠門,也未見過更廣闊的世界,內心的欲望自然不大。
當他見多識廣之後,卻不是曾經的懵懂少年,少年時養成的優秀品格開始約束他的行為,為促使他成為一個具有良好素養的人。
所謂“細娃看從小,買豬看蹄爪。”大概就是這個道理。
此時的李宜祿,心思單純,行為隨心而動,有時顯得莽撞,有時又克制至極,無論理性與否,都透露出簡單純粹。
怎麽想的,就怎麽說。
他隻覺得自己除了少了父親的關愛,其他方面並沒有多少影響,所以他覺得日子過得還行。
陳世芬道:“我這帶著妹妹,又不能找事做,以後你上大學,要用那麽多錢,僅靠你爸的那點撫恤金是遠遠不夠的……”
李宜祿道:“大不了我讀完初中我就不讀了,像正豪哥一樣去打工,他現在修車一個月都有幾十塊錢,上周還給了子豪哥十塊錢的零花錢。以後我賺錢了,由我來養你們。”
陳世芬聞言恍然,這種事征求孩子的意見有什麽用,他那麽小,都沒有經過社會的磨礪,能明白什麽?
陳世芬道:“你專心讀書吧。”
李宜祿道:“你放心吧,我現在成績在班上都穩列前茅……”
母親的表情顯得有些猶豫,李宜祿希望能聽到一個肯定的答案,轉過話頭,又問道:“你能答應我不走嗎?”
“你要能考第一名,我們就留下來。”
“你放心,我只要數學上去,肯定能考第一名。”李宜祿高興地道。
李宜祿的高興是一時的,還未等到期末考試的成績出來,外公就帶著人來搬東西,要帶母親離開朱家寨。
大人們把所有的事情都商量好了,他們並沒有征詢李宜祿的意見。
陳世芬可以把想帶走的家俱、電器都帶走,糧食按市場價的八折賣給李國發,李國發不要的可以賣給其他人;
房子和土地由李國發收回去,作為供李宜祿讀書的費用,當李國發夫婦百年之後,歸李宜祿所有;
李鐵柱的撫恤金分成四份,三個孩子和陳世芬各一份,其中李宜祿的一份由李國發保管,另外三份由陳世芬保管;
……
李宜祿是李家的血脈,必須留在朱家寨,小女兒三珊由陳世芬帶走,而李大花已經長大,由她自己作決定跟著誰。
李大花的決定是跟著乾媽李敏,她即不想留在李家,也不想跟著母親。
當李宜祿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剛考完期末考試回到家中,發瘋似的阻止,他不同意……
沒有人聽他的意見,也沒人在乎他的感受,大舅陳世傑直接用繩子把他栓在了屋裡,任由他廝喊哭泣。
陳世芬已經提前離開,她無法面對與兒子的別離,只求李國發能好好待他。
對於自己的血脈,李國發自然是疼惜憐愛,不會虧待。
等到所有搬家的人離開後,李國發才把李宜祿解開,喊他進屋吃飯。
李宜祿的嗓子已經啞了,嘶啞的聲音不停地說著:“騙子,都是騙子……”
李國發很久沒有抱過李宜祿了,上一次抱他還是在李宜祿很小的時候,如今他再次把李宜祿抱起,隻覺得無比沉重,像小牛犢子一般。
李宜祿被爺爺抱到了他們的烤火屋裡,夏七芳早已給他舀好飯,只是礙於羅明珠的面子,一時不好表現得太過於親近。
李宜祿撲在烤火爐上,繼續低泣痛哭。
他不理解,為什麽好好的一個家,就剩他一個人?
為什麽未來要和他一直詛咒的“仇人”一起生活?
為什麽老天爺是如此的不公平,為什麽命運總是欺負善良的人,為什麽好人不會有好報?
為什麽?
為什麽!
為什麽……
母親一走,李宜祿如同失了魂魄一般,一直傻傻地呆在家中。
如同中考失利後的李大花附體,每天隻吃少量的食物,待到領成績單的一天,李宜祿整整瘦了十多斤。
李國發看在眼裡,急在心中,找大夫上門來看,都是搖頭。
心病還需心藥醫,解鈴還要解鈴人。
李國發也無奈,陳世芬回了娘家後,就跟著李國發介紹的四川男人回了四川,雖然知道住址,但他不可能把李宜祿送到四川去,只等讓他這麽呆著,隻盼有自愈之日。
朱子豪放假之後,跑到朱正豪打工的地方,跟著學車,並不在家中,這天他騎了一個爛摩托回到朱家寨,直撲李宜祿家。
到了院壩,不停地按著喇叭。
羅明珠不明原因,跑出來一看是他,罵道:“短陽壽,催命啊!”
朱子豪客氣地道:“姑婆,我來找二狗,喊他一起去領成績單。”
羅明珠道:“在屋頭的,你不曉得進來喊啊。”說完沒好氣的回了屋。
朱子豪在這段時間裡,在修車廠裡把騎摩托學會了,借了一輛爛摩托,有意要開到學校去顯擺一下,想著順路就把李宜祿帶到學校,也順便在他面前顯擺一下。
李宜祿在家窩起,呆得精氣神全無,被朱子豪連拖帶拉的請上了摩托車。
朱子豪道:“抱緊我,不然容易摔例。”
李宜祿自行車都沒有騎過,根本不會掌握平衡,差一點就把兩個人都弄倒了。
好在朱子豪力量大,把車穩住,摩托車發動之後,向前奔去,卻又反把李宜祿嚇了一跳,雙手抱著朱子豪的腹部。
朱子豪猥瑣地道:“要是你是個妹兒就安逸了,嘿嘿。”
一路上,朱子豪少不得要吹噓自己學車的經歷,還表示要教李宜祿……
李宜祿一路聽多說少,並不怎麽接話,到了學校之後,兩人分開,各自走自己的教室。
李宜祿的班上已經有許多人,見到李宜祿進教室,有幾個人圍上來道:“宜祿,牛皮啊,這次考第一名!”
同學們的恭維沒有給李宜祿帶來一絲快樂和興奮,只是面無表情的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熱情一過,幾個主動打招呼的同學見他都不說話,猜他可能遇到了什麽煩心事,也不再繼續煩他,而是各自在一起擺起龍門陣。
在約定的領成績單的時間之前,數學老師雷崗山滿面春風的來到教室,笑著對所有人道:“你們來得還蠻早的嘛,我來安排一下寒假作業。”
有人問道:“是不是哦,不是說初中沒有寒假作業噻?”
雷崗山一聽這話,臉色馬上拉下,吼道:“你知道為什麽要給你們布置寒假作業嗎,就是因為你們這個基礎太差了,特別是你,這次及格沒有?還想不做作業,沒事多和李宜祿同學學習一下,上次期中測試他考五十多分,都沒有及格,但人家發奮努力,期末就考了九十多分……”
“我希望你們知恥而後勇,把心思都用在學習上,不要一天想些歪門邪道,就知道偷奸耍滑……”
一個老師來,一個老師走,最後班主任終於珊珊來遲,報著一大摞成績冊進門。
大足中學的成績單是戶口本一樣的冊子, 每一個學期的成績都會列在上面,領成績單的時候拿回去,報名的時候交回學校,每一學年的成績後面都有一個家長簽字。
除了期末考試的成績外,還有班主任評語,由班主任評定該學生在這一學年裡的學習態度。
班主任由差及好,一個一個的發成成績冊……
第三名多了一個筆記本和一張獎狀。
第二名多了一個硬殼筆記本和一張獎狀。
第一名多了一支鋼筆和一張獎狀。
分數不同,獎勵也不同,班主任希望這樣的儀式能給這些新生們加強一下印象,明年能夠更加努力的把心思用在學習上。
這次獎品都是他自掏腰包買的,只要學生聽話努力,他願意付出。
可當他念到李宜祿的名字的時候,李宜祿卻在發呆,一動不動,旁邊的同學幫著叫喚才把李宜祿拉回了現實。
班主任這才發現,李宜祿與剛放學時,有了很大的變化,立刻拿著獎品走到他身邊,問道:“你生病了嗎?”
沒有得到李宜祿的答覆,班主任還是很禮貌地遞了過去,並再次恭喜道:“我們一起把掌聲送給李宜祿同學,希望大家向他學習,努力奮進,力爭上遊!”
李宜祿看著自己努力一年得到的回報,在同學們的熱情的歡呼聲和掌聲中,瞬間淚崩,淚流滿面地哭道:“我沒有抄,這都是我憑真本事考的,為什麽你們不相信我,為什麽,我考了第一名了,你卻是個騙子……”
“你為什麽要當騙子……”
“你為什麽要拋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