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裡總是會充滿很多無常。

　許許多多事情，並不會平靜且簡單的沿著看似固定的軌道，一步步往前行，直到遠處能輕易瞧見的終點。

　可以被預知的未來，往往是虛幻的。

　人生不是列車沿著軌道平穩前行。

　人生更像奧迪雙鑽四驅車，在灑滿碎石的沙灘上蹦蹦跳跳著前進。

　碎石無時無刻不在撞擊著脆弱的車輪，讓車子的方向忽左忽右，又忽而掉頭。

　誰也不知道，這玩具車會不會在某個瞬間彈在某顆致命的石子上，一頭扎進海裡。

　又或是扭頭往裡，離開危險的海灘，駛入平坦大道，然後一路向北，一往無前。

　每次過來這邊，陳鋒的人生很短，只有一年，然後不斷的循環往複，像個被拉長脖子的蜉蝣。

　他每次站在清晨時，就因為脖子太長，眼睛落在了終點，拽著他的身體往前走。

　他的終點恆定，但在奔向終點的過程中，他的身體卻會磕磕碰碰，不斷轉進不同的道路裡去。

　他本打算去見一面唐天心和歐青嵐，然後告別走人。

　最好走快點，別給歐青嵐發作的機會。

　等他到辦公室後，歐青嵐是有些生氣的樣子，但勉強忍著，只是告訴他，在他離開軍隊體系後，再要繼續學業的話，會給他另行分配帶班老師，甚至會轉成全AI教學。

　所以，接下來他要想通過補考，大約得靠他本人的自覺了。

　“我整理了一份補習資料，裡面有我重新勾過的複習重點，已經發給你了。希望你好自為之。”

　歐青嵐雙手抱胸，用很不耐煩的語氣說道。

　陳鋒一拱手，“多謝好意，這一個月我給你添麻煩了。”

　“你還知道給我添麻煩了呢?我可謝謝你啊。吃奶的勁都給你使出來了，就連我自己的項目都給停了，你居然給我整個及格率零蛋，你知道我的同事們都是怎麽嘲笑我的嗎?哎不行了，我不行了。我頭暈，我心絞痛，我難受。”

　陳鋒一句“添麻煩”，如同點燃了火藥桶的引線，歐青嵐立馬發作起來。

　唐天心拍了下她，對處境尷尬的陳鋒笑著說道:“別聽她瞎怎呼，她才不在乎別人怎麽說。剛你來之前，她還說挺遺憾，說你真已經努力了。沒成功就沒成功吧，也不能怪你。”

　“哎唐天心你這人，怎麽回事呢?你拆我台幹什麽?”

　歐青嵐不依，直去撓唐天心。

　但唐天心好歹正經軍人，三兩下就給她治的服服帖帖動彈不得。

　“你撒手！我跟你說這氣人不氣人，我教了他一個月。他沒叫我一聲老師，這也就算了。還給我考掛了，你再看看教育系統評價裡怎麽說的，‘該學員意志力薄弱，大概率不會繼續嘗試成為志願兵’！這是要氣死我嗎！我非得揍他！你給我撒手！”

　被唐天心按在辦公桌上的歐青嵐掙扎著。

　這回她可真是火了。

　唐天心沒松手，隻轉而看著陳鋒，問道:“你真決定了?不當兵了?”

　陳鋒看著她眼神，不想騙她，“嗯，以後再說吧，這次算了。”

　“我呸！哪有什麽以後！人類沒以後了！沒下次了！”

　歐青嵐掙扎得越來越厲害，講的話也越來越刺耳。

　或許是陳鋒的話真刺激到了她情緒裡的某個點。

　“你胡說八道些什麽呢！陳鋒你先出去一下。”

　身為一名軍人，唐天心即便知道事實，也不能放任這種這種言論的散播。

　陳鋒出去後，等了大約十幾分鍾，唐天心走了出來。

　他伸長脖子往裡望，“怎麽樣?”

　“歐青嵐在和她的所長匯報工作，沒事了。”

　陳鋒:“嗯，沒事就好。”

　唐天心:“你別怪她，她壓力有點大。”

　陳鋒無所謂的笑笑，“理解。”

　要說壓力，誰怕誰?

　他只是懶得抱怨而已，他要發起火來，那一樣也是十頭牛拉不住。

　陳鋒又略顯八卦的問道:“對了，她說她項目停了，是怎麽回事?”

　“她的本職工作是科學院裡的一名項目組長，但前段時間項目進度卡住了，遲遲無法取得進展。如果她在兩個月內還拿不出突破性的成果，她的項目就要被裁撤。”

　陳鋒:“然後她就會失去項目組長的位置，變成給別人打下手的助理?”

　唐天心點頭，“對。不過她的壓力並非來自個人地位的變化。她不在乎這個，她只是不想看到自己的多年心血白白浪費。她認為她的成果對人類有很大幫助。”

　陳鋒隨口問:“她到底研究的什麽?是機密嗎?”

　“不算機密。反正也沒什麽成果，說給你聽也無妨。她認為，通過某種技術，或許是能量的灌注，又或許是如同生物酶般的催化介質，可以呈摩爾量級的將正物質轉化為反物質。這些年她一直想證明這件事情，可惜始終只能停留在猜想的階段。”

　陳鋒眼前一亮。

　不得不承認，每一次的歐青嵐都能給他驚喜。

　陳鋒完全不懂涉粒子的生效原理，但毫無疑問，歐青嵐的猜想誤打誤撞的蒙對了方向！

　他問道:“反物質?製造反物質炸彈?”

　唐天心點頭，“是的。並且她還認為，如果能夠準確控制這種轉化的速度，平穩的輸出能量，我們甚至能像利用核能般利用反物質能量。”

　“這的確是個偉大的構想，不過，這挺難的。咳咳。”

　就在兩人聊著時，歐青嵐從門裡推門而出。

　她似乎聽到了兩人的對話，不滿道:“天心姐你和他說這些幹什麽呢?浪費口水。”

　陳鋒搖搖頭，反駁道:“你這句話就不對了。和我說這些，可不是浪費口水。”

　歐青嵐眉毛一挑，“你什麽意思?”

　陳鋒:“沒什麽特別的意思，我很認可你的猜想。”

　“得了吧。我不需要文盲的認可，這會讓我誤以為自己是民科。”

　陳鋒:“說自己的學生是文盲，真的合適?”

　“難道不是嗎?小學都畢不了業的渣渣，還一點都不懂尊師重道。”

　歐青嵐別過臉，一副我不想理睬你的樣子。

　旁邊的唐天心看兩人這般拌嘴，倒是覺著有趣。

　這次唐天心叫陳鋒過來，本意是想認真的鼓勵一下他，讓他別放棄。

　她甚至想主動提出來，哪怕你考試失敗了，我們也能先吃一頓飯，我還是能等你。

　可見了面後，被歐青嵐東拉西扯的，忘了說正事，現在已經開不了口。

　其實唐天心覺得還有點違和。

　甭管怎麽說，陳鋒這張臉好歹也和千年前的大師一模一樣，見他被歐青嵐劈頭蓋臉的訓，感覺怪怪的。

　正在唐天心這樣想的當兒，陳鋒卻也指著他自己的臉說道:“你就算不看我人的面子，好歹看我臉的面子吧?你對著陳鋒大師的臉，說他是文盲，是渣渣，你就尊師重道了?首府裡還有我的雕像，你去指著我的雕像說我是渣渣呢?”

　唐天心和歐青嵐都傻了眼。

　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只是長得像而已，誰給你的勇氣?

　這回可真是給你“臉”了！

　趁著兩人給打了個措手不及的當兒， 陳鋒的表情突然變得嚴肅，“不管你信不信，關於你的猜想，我有一個很成熟的想法。非常成熟！你姑且聽聽也無妨。”

　歐青嵐搖頭，“鬼才要聽你的。”

　唐天心拉她，“你讓陳鋒說說吧。”

　歐青嵐癟嘴，“他都要當逃兵了，我壓根就不想理他好嗎?”

　陳鋒說道:“那這樣。如果我說的東西真一點用都沒有，那我向你們道歉，我也乖乖叫你老師。下個月我會參加志願兵考核，從後勤兵開始乾起，把你的及格率變回百分百。”

　這下歐青嵐才恢復點興趣，“行吧，就這麽定了，你說。”

　“別忙，我話還沒講完。”陳鋒神秘一笑，“如果我的東西對你有啟發，你認可我的成果，那麽以後你得叫我老師。嗯，陳老師。”

　他要柳暗花明又一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