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鋒不動聲色往旁邊避開,著實不敢讓這暴躁老哥拉自己的手,膈應。
“讓你們久等了,不好意思。主要我沒看到招牌,不確定是不是這裡,剛才這小哥說這裡不對外營業,我都以為走錯地方了。”
麥輝突然就爆炸了,扭頭對旁邊的服務生破口大罵起來,“讓你出來接個人!你就這麽接的?怎麽的,是我們家琪咖位不夠大,沒資格在你們店裡請客還是怎麽的?”
他一邊罵,還一邊手舞足蹈。
服務生連連告罪。
陳鋒看麥輝這“潑辣”的樣子,心頭算是服了。
你牛叉。
娘炮也有娘炮的好處,看這胡攪蠻纏的功夫,多自然,多流暢。
這種絕活兒,像他這種純正直男一輩子都學不來。
飯桌上何家琪與麥輝再度誠懇的感謝了陳鋒的理解與包容,隨後二人又催了陳鋒的小樣。
陳鋒再三拍胸脯保證回去就錄,才算過關。
酒過三巡,陳鋒還是說出了藏在心裡的實話,“兩位,其實我個人覺得,你們簽約客來公寓並不是一個很好的選擇。”
“陳先生你作為前員工有什麽內幕消息麽?”
何家琪問道。
陳鋒搖頭,“我以前就是個基層,能有什麽內幕,只是現在的金融產品都挺有風險的。”
麥輝歎口氣,“但沒辦法呀,錢多呀。曾總真是財大氣粗,兩年六百萬,我們拒絕不了。這個報價都快到我們常規費用的五倍了。自家人面前不怕說喪氣話,咱們家琪雖然小有名氣,但缺乏代表作,所以現在的品牌代言費用真的不高。咱們可不就是在等陳先生你的新歌麽?”
陳鋒:“我理解,但冒險還是有點不太好吧。”
何家琪笑了笑,“掙錢嘛,哪能沒有風險。利益足夠大,自然值得冒風險。像這次我們到漢州來做商演,拋開代言費不算,其他方面的補貼也很夠意思。一日三餐平均每噸的補貼兩千塊,哪能吃得完。”
麥輝嘿嘿著直笑,“所以今晚陳先生你可得敞開了吃,咱們爭取一頓給吃夠,不然剩下的也是幫別人省錢。”
陳鋒倒是眼睛微亮,“每頓飯兩千?”
“對。”何家琪點頭,“網上都說藝人過得奢侈,但真要花自己的錢,哪會那麽奢侈,都別人開銷,當然沒必要節約。”
陳鋒疑惑道:“可據我上班時看到的企劃書裡寫著的,可是每頓飯五千呐。當時其他同事還吐槽明星的盤子是不是鑲金的呢,都想象不出來頓頓飯吃掉五千是怎麽做到的。怎麽金額還不一樣?難道你們沒簽合同?”
“啊?五千?”
這下輪到麥輝茫然了。
陳鋒十分篤定的點頭。
何家琪:“這種補貼都是口頭約定的,麥輝那邊報帳,對方轉款而已,沒必要簽合同。”
陳鋒再問:“與你們對接的,是客來公寓的高新區分公司,對吧?”
“是的。”
陳鋒笑了。
沒想到他人都已經走了,林德也倒了霉,陳鋒對林德的事情不再感興趣了,反而還在這裡撿到個好鍋。
林德之前再小心,也沒想到陳鋒能有機會與藝人方坐在一起吃飯,還能談得這麽深入,連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也給聊到了。
吃過飯後,陳鋒摸出手機,給曾冠林打去了電話。
“曾總,我今晚發現了一件挺有趣的事情……”
陳鋒也沒添油加醋,
隻如實的把情況與曾冠林說清楚。 但他明裡暗裡都在暗示與隱射,這只是冰山一角而已。
根據林德的手段顯示,他肯定是慣犯,類似的吃拿卡要偷雞摸狗,在高新區公司裡肯定沒少發生。
拔出蘿卜帶出泥,這些事裡必然還牽扯到更多的基層員工,那些親近林德的,與他勾連夠深的,絕對沒一個乾淨貨。
高新區公司明明佔據著全市最好的區位資源,但效益卻長期被建華區壓製,必然是因為這些蛀蟲作祟。
曾冠林當即大怒。
他可以容忍林德這種小人物在公司裡經營小團體,但絕對不能容忍這小團體如此瘋狂的吸他的血。
他為什麽要搞租房貸?
不就是因為效益遲遲上不去,公司現金流不足,利潤率偏低,上市計劃一再擱淺,對股東沒辦法交代嗎。
那效益為什麽上不去?
當然是公司裡的蛀蟲太多,牽扯的面太廣,已經爛到根子裡了!
“查!我會讓人查個清清楚楚!如果林德涉案金額超過十萬,我就給丫送進去!”
曾冠林如此賭咒發誓著,掛掉了電話。
陳鋒雙手插兜走在馬路邊緣,涼風吹過,心裡倒是說不上什麽起伏。
他只是做了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
他從來就不是一個大度的人。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更不存在什麽一笑泯恩仇。
林德跪下來,打他自己一巴掌,陳鋒只不過當時開心了一瞬,但比起陳鋒所受的這大半年委屈來,那一巴掌的痛真算不得什麽。
畢竟,這半年在客來公寓的時光,讓陳鋒從一個對未來充滿希望的大學畢業生,變成了一個麻木的成年人。
這半年的工作經歷告訴了陳鋒,大人的世界,就是如此,時時刻刻負重前行。
送林德去坐牢,是陳鋒給林德的最後的謝禮。
他感謝林德教了自己人生裡很重要的一課。
陳鋒忠心的祝福林德,希望他能微笑面對。
很多事情,若是被遮掩在迷霧下,即便人人都心知肚明,但也無關痛癢。
可一旦有人揭開了這層窗戶紙,那麽紙肯定包不住火,這火不發則已,一發則焚天席地。
世上永遠沒有絕對意義上完美無缺的好人,每個人都會有這樣那樣的缺陷,在職場中,一丁點並不大的權力,也很容易滋生腐敗。
畢竟人都是自私的,都要為自己謀利。
朋友三四聚餐,討論各自收入幾何,這收入裡面通常默認包含了灰色收入。
所謂的灰色收入,通常來自於蠶食自家公司的利益。
每個老板都知道自己的員工裡有蛀蟲,但要不要揪出來,卻都有個權衡的度。
水至清則無魚,對員工下屬過於苛責的結果,就是無人可用。
所以只要這蛀蟲別太過分,老板們通常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曾冠林以前並未大動乾戈的調查過林德,所以林德到底搞了多少小文章,他並不確定。
陳鋒其實也不確定,但他只是根據自己的直覺,就能隱約猜到林德肯定不是個省油的燈,經不住查。
果不其然,三天之後,還留在公司裡的唐霜給陳鋒打電話,與他說了這個爆炸消息。
林德在高新區公司構建的利益冰山,終於被一點點拽出水面。
當真是觸目驚心。
僅僅三天之內查明的,他收受的好處總金額便達到了百萬。
那麽他撈這百萬的錢,給公司造成的損失至少應該是千萬級。
還有一些藏得更隱蔽的,他死不認帳的爛帳。
公司當場便向林德提起了訴訟,現在人已經給送進了看守所。
根據公司律師的判定與核算,林德大約只能退回三十萬,那麽他會因為商業犯罪被判五年。
至於林德那些黨羽,以周雲波為例,只是個基層管家,工作時長不足三年,周雲波便利用職務之便,在維修基金、住戶返點等等諸多方面撈取了近二十萬元的好處。
再加上周雲波給林德進行利益輸送的賄賂等多項犯罪行為,周雲波將會被判兩年左右。
其他將會被判一年左右的員工,還有七八人。
在這三天裡,整個高新區域公司人人自危,大面積清查覆蓋了每一個人。
最終初步認定, 高新區域公司上百名員工,判刑加離職的員工加起來近半。
領導層更是大洗牌,一個都留不下來。
在曾冠林絕對的權威面前,林德構建的鐵桶江山,簡直成了豆腐渣工程。
現在留下來的近半人,全是當初與林德不對付的。
如今公司裡實在無人可用,在留下來的所有人中,倒是唐霜的人緣最好,之前她更是僅次於陳鋒的鐵杆反反林德派。
現在唐霜理當受到重用,她被破格提拔成了代理區域經理,暫代林德的職位。
“陳鋒你回來吧,我才來公司多久,哪能當得了經理。你回來當經理吧,我去給曾總說。”
唐霜在電話裡言辭懇切的說道。
陳鋒笑道:“你想什麽呢?你才進公司半年,我不也一樣?”
“你可不一樣,你比我有威信,你的工作能力和為人大家也都看在眼裡。你要肯回來,肯定是最好了。”
陳鋒知道唐霜這些話背後肯定有曾冠林的意思。
但他再次乾脆利落的拒絕了。
他現在不差錢,也沒有精力與興趣再度回到客來公寓的崗位上去。
雖然還是沒確定接下來到底具體要做什麽,但陳鋒認為是時候給自己的人生來一個華麗轉身了。
他總覺得,明明已經擁有了了不得的金手指,可自己好像活得著實有些太鹹魚了點。
看看人家鍾蕾,多努力,多拚搏。
自己不能每次等到進了夢境再發奮,得把現實生活裡的時間,也給盡量有效的利用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