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輕描淡寫的給陳鋒說聲謝謝,其實不夠,顯得很沒禮節。
但道理她都懂,可就是很難再開得出口。
鍾蕾不習慣和人打交道,尤其是異性,更是多講兩句話就渾身難受。
但現在又欠著陳鋒人情,這交道怕是不打不行。
鍾蕾苦思冥想著,不知道該怎麽做才能還上這人情。
買下陳鋒那首歌?
鍾蕾搖搖頭。
這不現實。
那是一首很成熟的作品,最少也值好幾萬,賣對人,開價到十萬二十萬也不奇怪。
甚至可能更多。
自己買他的歌,說不定還是繼續佔陳鋒的便宜。
到時候人情沒還上,反而欠更多了。
這一夜,興許是生物鍾沒有調換過來,又興許是腦子裡裝了太多事情,鍾蕾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直到第二天早上聽到樓下傳來陳鋒出門的聲音,她都還沒睡著。
她從床上爬起來,站到窗邊,看著樓下的陳鋒在初冬清冷的晨風裡快步走出小區。
鍾蕾不禁有些羨慕。
她又想起自己在夜場當駐場歌手的日子,雖然只有短短一個多月,但竟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一開始,去第一家夜場時被人拒絕了。
然後她自彈自唱了一首,對方認可了自己的能力,簽下最低標準的駐場歌手合約。
幸好是金子總能發光。
才唱了沒兩天,附近的夜場一個接著一個的找過來,開的合約也一個比一個條件更好。
她原本以為按照這樣下去,要不了一兩年,應該就能存夠錢自費出一張專輯,然後便能跳出夜場歌手的桎梏。
她沒想到理想太美好,現實太殘酷。
一不小心得罪個大人物,前程就立刻變得暗無天日。
但鍾蕾不後悔,再給她十次選擇的機會,她也依然會把那一巴掌扇出去。
她知道以自己的性子,這種大人物遲早都要得罪的。
與其等將來爬的更高了摔下來,倒不如早點被現實教做人。
鍾蕾突然覺得這個世界很可笑與荒謬。
努力的人得不到好報,反而是人渣能銜著金鑰匙出生。
然後這些人渣就踩在所有人頭上作威作福,恣意妄為。
她覺得這個世道很不公平,又想起這個多月以來違心的駐場歌手經歷,想起自己明明惡心得想吐,但卻又不得不與各家夜場的藝人經紀笑顏相對的滋味。
很難受。
一些妖魔鬼怪打賞了她,明明很厭煩,但卻又只能捏著鼻子接過對方的錢,嘴裡說著謝謝,手上還要警惕的避開這些人的鹹豬手。
我到底圖了個什麽?
鍾蕾這樣反問著自己。
這樣的人生可真無聊,可真不公平。
真令人厭煩,讓人感到乏味。
良久過去,她腦海中不自覺的回憶起那天陳鋒唱的曲子,嘴裡開始輕輕的哼唱起來。
唱到副歌部分時,她並沒有意識到結束了,而是不自覺的又哼了兩聲,副歌部分後續的旋律自然而然的從她口中跑了出來,隻缺填詞。
如果陳鋒聽到,會大吃一驚。
自己沒演奏過的旋律,被她靠著直覺補出來了!
當自己多唱出一段旋律後,鍾蕾內心突然變得燥熱無比。
一股難以言喻的情緒如火山般噴薄而出,讓她悚然驚醒。
雖然依然不知道後半截的歌詞,但直覺告訴她,
這首歌的後半程肯定有反轉,情感不再那麽喪,反而會變得熱忱高亢。 我錯怪他了!
陳鋒這首歌不是在諷刺我!
他看穿了我的不甘心,也看穿了我對生活的厭倦!
他甚至還看穿了我的驕傲!
他並沒有看不起我,甚至反而知道我看不起我自己的工作!
他創作這首歌的動機,其實是想鼓勵我!
這……
鍾蕾一時間失語了。
在這一刻,她仿佛覺得自己脫光了衣物站在陳鋒面前,毫無保留,任何秘密都被他看穿了。
他怎麽會這麽了解我?
可我們明明只見過幾面,我們說的話,加起來怕是都不到二十句吧?
這怎麽可能!
但它就是事實。
《乏味》這首歌像一柄尖刀,狠狠刺進了鍾蕾的心窩,剖開了她努力構建出來的防護軀殼。
那旋律在心中越來越響亮,強烈的渴望自無形中升起,仿佛要將她點燃。
鍾蕾莫名的好想知道這首歌接下來的歌詞和旋律到底是怎樣。
我好想唱這首歌。
臨睡著前,她心底如此呢喃著。
傍晚,樓下的開門聲將鍾蕾驚醒。
她動作麻利的跳下床,往樓下衝。
她太忙亂,以至於連睡衣也沒換。
開門下樓,陳鋒正低頭換鞋。
“陳鋒。”
鍾蕾低聲喊道。
剛換上拖鞋的陳鋒似乎心事重重,給她這一喊嚇一跳, 蹭的站直了回頭,“啊,鍾蕾,你好你好。”
認識一個多月以來,這還是鍾蕾第一次主動與他打招呼,他都有些不習慣。
鍾蕾突然就不知道接下來怎麽講話了。
她甚至有些後悔不該這麽急衝衝的跑下來。
本來想對陳鋒說自己很想唱那首歌,但話頭到了喉嚨,卻怎麽都出不了口。
“哦對了,我有個事大約需要麻煩你一下。”
倒是陳鋒先說話。
鍾蕾心頭沉甸甸的感覺煙消雲散。
看來他有事需要我幫忙,可真好,這樣就能先把欠他的人情還上,回頭我就能和他談歌的事了。
雖然當時陳鋒隻說的是讓她點評這首歌,但鍾蕾無法否認一點,當自己不斷回想其旋律之後,心中對那首歌是越想越喜歡。
她甚至覺得那首歌與自己冥冥中有緣分。
所以她打算哪怕砸鍋賣鐵,也要想辦法弄到錢把陳鋒這首歌買下來。
如果還是得不到家裡的支持,就先恬著臉賒帳,等以後掙到錢了再多還他些吧。
“嗯,什麽事你說。”
她語氣裡有點歡快。
陳鋒稍有點欲言又止,最終猶豫著說道,“是這樣的,我有個熟人,說能給我介紹一個歌手。那歌手會買我的歌,就是我給你唱過一次的那首。但是對方要求我提供一個小樣,我的唱功你是知道的,也就那樣吧。我尋思你不是歌手嗎,應該比我唱得好多了。所以我想麻煩你幫我錄一個小樣,有酬勞的,就……兩千塊吧。”
這就是陳鋒難以啟齒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