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誠的家是一個二進二出的小院。金誠剛把馬車栓好,就從院裡疾步走出一個中年婦女,身材微胖,紅撲撲的臉蛋上一雙大眼睛十分有神,穿著粗布薄棉襖,幾步走到金誠面前,揪起金誠的左耳。
“臭阿誠,這次出門怎麽這麽長時間,你還知道回來....”
“巧娘,你別揪,哎呦,我這不是回來了嗎。”
張玥心想,這一定是舅媽魯巧娘,早聽說舅媽心直口快,舅舅懼內地厲害,特別疼愛這個妻子。連忙上前,脆脆的喊了聲,
“舅媽好!”
魯巧娘楞了一下,隨即放開金誠的耳朵,笑容立馬堆滿臉上。
“這是玥兒吧,長得真俊俏,讓人一看就喜歡,你舅舅之前給我來信都告訴我了,我估摸著這幾日也該到了,以後啊你就把這裡當成自己家,哈哈!一路上累壞了吧,快進屋...”
魯巧娘拉著張玥的手進了屋子。金誠的家雖然不是很大,但是布置的都很規整,院子裡還有一些奇形怪狀的木製和鐵製器械。
晚上,魯巧娘做了一桌豐盛的菜肴款待舅甥二人。席上,金誠把客棧那男孩的事情與魯巧娘訴說。魯巧娘聽了唏噓不已,也幫著勸慰張玥。
張玥見事已至此,悲傷也無用,情緒好轉很多,只希望這個男孩能夠逃出生天,就算遇害,也能早日登上西天極樂世界。
此後,張玥便在金誠家住下了。金誠衙門裡瑣事繁多,白日裡多不在家,之前魯巧娘獨自在家料理家務,孤單無聊,現在有張玥作伴,魯巧娘自己沒孩子,看小張玥活潑可愛又懂事,喜歡的不得了!對她如親生女兒般好,張玥見舅媽為人熱情又疼自己,也是真心實意的尊敬舅媽。幾個月下來,二人竟相處如親母女般。金誠見二人相處如此之好,心中也是著實高興。
與舅媽相處久了,張玥才知道,舅媽原來是名匠魯班的後人,機關術非常厲害,院子裡的那些奇怪的器械就是舅媽的巧手製作,各有妙用。張玥親眼見到舅媽在院裡石磨前一個木質人型的東西上扣了一下,那個木頭人就開始吱嘎吱嘎的推起磨來,而且不知疲倦,直到舅媽在木頭人身上再扭一下木人才停止。
張玥覺得十分有趣,便向舅媽請教,魯巧娘見玥兒小小年紀竟然對機關學感興趣。也樂意教她。張玥天性聰明,很多機巧一點就透,時間長了,張玥竟然初窺到機關術的一些門徑。自己也嘗試著做一些小物件,每天樂在其中。魯巧娘見外甥女與自己興趣相投,更是傾囊相授。
這日傍晚,金誠回到家中,用過晚飯,跟妻子和外甥女閑聊,
“明日不去縣衙了,城郊霧靈山上玄微書院的老院主還初先生過七十歲壽辰,我明日前去拜壽。巧娘我讓你購置的壽禮準備好了吧?”
“放心,準備好了。”魯巧娘輕笑道。
張玥在旁心中一動,“舅舅,您說的是還初先生葉應明嗎?”
“正是,玥兒,你小小年紀,竟然還知道還初先生?!”金誠驚道。
“舅舅,我小時隨大伯父學習過幾年書法,大伯父偶然得到了一張還初先生手劄真跡,寶貝得不得了,有人出大價錢買,伯父都舍不得賣。所以我對這位先生印象非常深呢。”
“哦,原來如此,還初先生的字千金難求,而且他為人脾氣甚是古怪,管你王侯將相前來求字,全不理睬,你大伯父的運氣真是太好了。聽說還初先生年輕時曾經幫助過先皇,
先皇有過旨意,予他自由之身,見官大三級,玄微書院所轄地界不受官府的製約。所以那些達官貴族就算求字不得,也無法強權壓人,最後隻得空手而歸。” 聽到舅舅如此推崇,張玥對這位還初先生更加好奇。
“舅舅,你怎識得那還初先生的?是他的朋友嗎?”
“舅舅怎敢稱是先生的朋友,我和你舅媽年輕時曾受過還初先生的恩惠,所以有幸與先生見過幾面,還初先生脾氣很奇怪,我當年帶了好多禮物去拜謝他,他都愛答不理,最後你舅媽做了幾道菜,讓我拿給他,他竟全都吃了,還很開心!哈哈!”金誠聊到此似乎想起什麽,對魯巧娘說,
“巧娘,你明兒起個大早,下廚做你拿手的八寶桂魚和蜜汁醬豬手,我一起帶給先生吃。”
魯巧娘忙說:“好好,但是,阿誠,我今年的壽禮置辦多了,你一個人拿那麽多壽禮,還能再拿食盒嗎?若是打翻了可如何是好?”
“也是啊!書院有律條非院主允許,不讓女眷入內,你也無法陪我去呀!”金誠犯了愁。
“要不,讓玥兒陪你一起去吧,我明天把玥兒裝扮成男童小廝模樣,讓她一路幫你拿著食盒,書院的人沒見過她,不會引起注意的!再說玥兒來了這麽久也沒帶她去郊外的霧靈山遊玩,正好可以欣賞一下山間的景色。玄微書院裡有一片丹桂林,這個季節桂花應該開滿枝頭了,這可是外人想看也看不到的。玥兒,你想去不?”
張玥聽的心中十分心動,連忙搖著舅舅的胳膊,“舅舅,我好想去!”
金誠點了點頭,“呃!好吧,那玥兒就跟著去吧,到了書院,玥兒要聽話啊!”
張玥馬上乾脆地應承下來。
第二日清晨,魯巧娘把張玥的頭髮綰起,打扮成青衣小童的模樣,金誠雙手提滿壽禮,張玥提著食盒,舅甥二人步行上了霧靈山。
這霧靈山峰巒疊嶂,雲霧繚繞,山峰之間,谷深壁險,山澗溪水,長流不息,景色特別迷人。
張玥隨著舅舅一路漫步觀賞著山中的景色,將近晌午,才到了坐落在潑墨峰上的玄微書院大門口,張玥抬眼一瞧,書院大門正中匾額上書寫著四個遒美健秀的大字——玄微書院。
書院門口處昂首站立著幾人,正說這話。為首男子三十出頭,身穿黑色長衫,一臉正氣。他的身邊是一位年輕男子,二十歲左右的年紀,身穿白色長衫,面如冠玉,臉帶微笑。二人身後是幾個身著深藍色長衫的年輕人,規規矩矩的站立兩側。二人正在聊些什麽。一側頭看到了沿石梯而上的金誠二人。
金誠趕忙上前,對為首一位拱手說道:“白先生有禮!多年不見,您風采依舊啊!”
門口幾人聞聲紛紛轉頭看向二人,那三十歲出頭的男子面色不變,注視著金誠,應答道,
“哦,是金捕頭,你今年又來給老師賀壽嗎?”
“是的,白大人,小人不敢忘先生當初大恩,今日特來給先生賀壽。”
那白大人微微點點頭,注意到金誠身後的男裝打扮的張玥,皺起眉頭,開口厲聲道,“金捕頭,你今年賀壽怎麽帶了外人來。你不知道書院向來不許外人進入嗎?”
“白大人勿生氣,這男孩是我的親外甥兒,我媳婦今日特地做了幾道老院主最喜愛的美食,擔心我這個粗人手笨,既抬壽禮,又拿食盒,路上打翻了食盒,特地讓我外甥兒幫襯著拿過來。”
那姓白的還想說什麽,旁邊那個白色長衫男子輕聲笑道,“金捕頭來的真是及時,家師前幾日還提到你家夫人的八寶桂魚,師兄趕緊讓他進去吧,師傅等著吃金夫人的拿手好菜呢。”
那白大人便沒有再說什麽,對旁邊一個少年說:“清風,你引著金捕頭去心鑒齋見師傅吧。”
“是,白師叔,”那青衣少年答應一聲,轉身領著二人入了書院,張玥提著食盒,經過那白衫男子時,不僅側臉看了他一眼,那白衫男子也有意無意地瞟了她一下。張玥衝他微微一笑,表示謝意。那男子愣了一下,隨即嘴角上揚,衝她微微頷首。
進入書院內,張玥才感覺到整個書院真的很大,書院中的建築與四周的景致渾然天成般,搭配的極為巧妙,讓人感覺十分舒適。張玥一路看的眼花繚亂。
張玥與金誠跟著那少年穿過前面寬敞的庭院,一路左拐右繞,在書院後方的一個小院落門口停住,這個院子外面是一大片丹桂林, 樹上的桂花已經開了,一簇簇金燦燦地特別惹人喜愛。
少年轉身對金誠說:“金捕頭,你拿著食盒隨我進去吧,你這個外甥兒,恐怕要留在院外等候了,你知道先生不喜見外人。”
“好好,孩子,你就在這棵樹下等我,不要到處亂跑。”金誠說著指著旁邊不遠一棵很大的丹桂樹。
“好,舅舅!”張玥很順從的答應。
金誠隨即跟那青衣少年進了小院。張玥見旁邊樹下有一大塊石頭,就坐在石頭上歇腳。
此時還未到晌午,走了一上午的山路,張玥覺得有些餓了,想起隨身帶了些家鄉的金絲小棗,這棗是家鄉興濟的特產,甜而不膩,張玥平日最喜食用,從興濟出來時,張玥特意讓母親給帶了一大袋子。
張玥從懷著取出荷包,拈出幾粒棗子,扔到嘴裡,慢慢的品嚼,棗的甜香立刻彌漫滿嘴。她坐在大石頭上,吃著小棗,欣賞著這片丹桂林,雙腿悠閑著來回搖蕩,正這時,身後突然傳來一個低沉渾厚的聲音,
“皮薄肉厚、核小質細,果香濃鬱,小娃娃,你吃的可是興濟特產的金絲小棗啊?”
“啊,咳咳—”突然間有人說話,張玥嚇了一跳,嘴裡的棗核卡到嗓子眼上,連著咳了幾下,才把棗核吐出來。
她跳下大石頭,一回頭,只見身旁了無聲息的出現了一位老者,他頭戴方巾,身穿墨綠色交領長衣,腳踏皁皮靴。這個老者頭髮斑白卻臉色紅潤,花白的胡子飄然胸前,雙眼炯炯有神,此時這兩隻眼睛正緊緊地盯著張玥手上的小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