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天陽點開了老太太的名字,然後就看到了一片空白的病歷。
這個老太太以前沒有在東方醫院就診過,這次來的又急,直接送搶救室插管,病歷裡一個字都沒來得及寫。
而張天陽現在需要讓患者家屬簽兩個文件,一個叫授權委托書,一個叫病危通知書。
授權委托書是指患者沒辦法自行決定是否接受治療時,將授權給直系親屬,由他們來決定是否接受治療。
這個倒是簡單,只需要簽名和身份證號就行。
可病危通知書則要充分告知患者家屬患者的病情危重,是需要結合病史的。
他轉頭看向楊教授。
“楊老師,要不您簡單的寫一下這個孫魏氏的情況?”
“好,正在寫。”
楊教授雙眼盯著屏幕,一個一個字符敲下。
靜靜的等在她身後的師兄向張天陽打了個招呼。
“你好啊。以後我們倆都跟著楊教授,你叫......”
師兄看了看張天陽的胸牌,“張師弟。”
張天陽也看清了師兄的胸牌。
鄧文奇,輪轉醫生。
“鄧師兄好,我隻待一周。”
“只有一周嗎?”
鄧文奇驚訝了一下,又仔細看了看張天陽的胸牌,“那你是第一輪全院輪轉啊?今年剛下臨床的實習生?”
“是的。”
“那你很厲害啊!”鄧師兄絲毫不吝嗇自己的誇獎,“剛剛看你的狀態,比我靠譜多了,我還以為你至少也是輪轉醫生呢!”
“臨床上有能力的人會飛的很快的,張師弟以後可要帶帶我啊!”
鄧師兄上來就是一頓捧,臉上的笑容也看得出是發自內心。
張天陽被質疑的時候一般內心毫無波動,但被這麽一誇,反而有些不好意思。
“剛剛太著急了,就想著趕快把氣管插管給插上,也沒想那麽多。”
他笑了笑,有些生硬的轉移話題,“對了師兄,要不然跟我說一下這些病人的交班?我看他們好幾個生命體征還是很有問題的。”
“好。”
搶救室裡一共有11張床位,走廊上還可以再放個兩三張,所以一共算是14張床位。
這14張床位,周轉率很大。
畢竟急診科其實是一個緊急處理急症之後將病人分流到各個科室的地方,很多病人在搶救室裡待不了兩三天,就會直接轉到相應的科室,或者進到更裡面的急診Icu。
張天陽他們接手的時候比較幸運,目前只有6張床上還有病人。
鄧師兄跟張天陽兩個白大褂拿著交班表一床一床的看過去。
1號床的老太太是個高血壓急症的,來的時候血壓高壓230,用了藥之後降到了180,上一班的醫生已經叫了床旁cRRT,張天陽他們需要跟進一下。
2號床的大爺是個腦梗死後並發症的,已經聯系了神經內科的住院總,等待會診。
3床是個大爺......
4床是個大媽......
5床是個五十多歲的中年男人......
6床是唯一一個看起來年輕的,年齡只有18歲,患有血友病,這次是雙膝劇烈疼痛進來的,血液科不願意收,只能住在急診搶救室。
看了看他的病程記錄,已經在搶救室裡待了14天了。
7床就是剛剛新收的老太太,氣管插管後呼吸倒是沒問題了,可並不代表她的其他情況就能恢復。
只不過現在什麽檢查都沒做,也沒辦法判斷病情。
靜脈通道倒是建立好了,現在掛了瓶鹽水維持通道順暢,其他的藥物得等家屬交錢拿藥回來才能上。
搶救室的小護士已經給老太太抽了血,項目包括血常規、肝、腎功、離子六項、肌鈣蛋白、感染二項、術前四項等等,全都是常規必查項目。
肉眼看上去其實搶救室裡的病人都差不多,只有借助查血和各項其他檢查的結果,才能明確患者到底是什麽病因,也才能對症處理。
急診科距離繳費處以及藥房僅有一步之遙,家屬交錢送了血液標本之後,急查血很快就會有結果,然後再交錢拿藥,患者的病情也不至於耽誤。
只是她的病史似乎有些複雜,鄧師兄帶著張天陽巡了一圈病人之後楊教授還在敲字。
張天陽掃了一眼屏幕,發現這個老太太既往既有腦梗死病史,又有肝硬化,還有循環系統、消化系統和呼吸系統的問題,基本上哪哪都是病。
張天陽盯著還沒寫完卻已經有大半個屏幕的病史思考了一下,“楊老師,這個病人是不是要叫個床邊cT?”
患者意識不清,是不可能推著她去做檢查的,只能讓醫生推著cT的機子過來給她床邊做。
楊文雙目盯緊屏幕,頭也沒回,“要的。”
“好,我現在打電話聯系床邊cT。”
整個東方醫院那麽多科室,不能移動卻需要做檢查的病人多了去了。機器卻只有那麽一台,推著滿醫院的轉,必須要提前預約。
眼看張天陽和楊教授甚至連鄧師兄都準備去忙了,一直等在他們身後的組長忍不住了。
“那個......”
兩個白大褂身後,他捂著自己的右腰,臉上冷汗津津。
“陽哥,師兄,老師,你們能不能也幫我看看我的腰......”
組長此時此刻隻覺得欲哭無淚。
人高馬大的他其實被分配到了急診外科,預備著做手術的時候可以幫著抬個手,抗條腿什麽的。
今天他分配的也是大夜班,所以這個點才會出現在醫院裡。
相對於搶救室這邊任何時候都有可能的雞飛狗跳,急診外科這個時間點還很閑。只有到夜深人靜的時候,一兩點,三四點,大家喝酒喝上頭了之後,急診外科才容易開張。
而且一開張生意就極為容易紅火,病人都不是一個個送過來的,而是幾個幾個一起被送過來的。
所以在那之前,急診外科的帶教老師讓他四處轉轉,長長見識。
沒想到,這一轉,就給轉開張了,開張的病人搞不好還是他自己。
“你怎麽弄的?”
張天陽在打電話聯系床邊cT,鄧師兄先給組長看了看摸了摸。
“扭到了?”
“對,剛剛那個病人進來的時候我擋路了,閃的太快然後就這樣了。”
“剛剛在外面老太太的家屬要進來,陽哥不是讓我攔住他們嘛,他們有個男的上來推了我一把,然後突然就感覺更痛了。”
“推了你一把?”
楊文突然從敲打病歷的狀態中退了出來,皺了皺眉頭,“這個病人的家屬是不是有點問題?”
“我感覺不太好。”
組長也皺眉,一半是疼的,一半是不爽。
“搶救室本來就不能讓家屬進來,更何況你們剛剛情況那麽緊急,進來不是添亂嗎!可家屬覺得我們不讓他們見病人,就推了我一把。
要不是我長得還算壯,又凶了一下,估計還想擠進來。”
“這樣。”
楊文迅速敲完最後一點病史,又整理好病危通知書打印出來,站起身。
“小張,這個病人的家屬可能有點難纏,等會我去溝通,你可能應付不了。”
“小鄧,看看情況等會要不要聯系醫療值班。”
張天陽剛剛掛上了床旁cT的電話,點了點頭。
說實話, 他跟這個老太太的家屬接觸的其實只有送病人進入搶救室的一瞬間。
可他卻總覺得不太好。
興許是其中一個家屬的滿臉橫肉讓他看著不舒服,興許是他們的眼神不對勁,反正他就覺得想下意識的離他們遠點。
楊教授在急診待了這麽多年,既然也判斷這群家屬難纏,那估計就是真的有問題。
楊教授拿著兩張需要簽名的紙,張天陽抓著好幾管抽的血,兩個白大褂一起走出搶救室。
門剛剛打開,兩人還沒來得及喊出“孫魏氏的家屬”這句話。
其他家屬扭過頭,只不過看了這邊一眼,沒有叫到他們的名字,他們沒有什麽反應。
可老太太的那幫家屬,不知道是誰喊了一句,“醫生出來了!”
下一瞬間,一群人呼呼啦啦的圍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