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教授的動作很快。
下午上班的時候,張天陽就已經看到41床阿叔的病例消失在了劉教授的帳號裡。
中途獨立查房去看40床大哥的時候,剛好看到那個紅衣服的女人正拉著何教授組的主治師姐吵吵嚷嚷的說要出院。
師姐畢竟是經驗豐富的主治醫生,也不慣著她,一口就答應了。
“行啊,我現在去給你們開臨時出院,等做完床旁CRRT你們就可以走了。”
等張天陽幫梁師姐的病人換完藥回到醫生辦公室的時候,情況就變成了紅衣女人在要求主治師姐再給她爸爸看看。
然而主治師姐不為所動。
“可是我們這邊下一個病人都已經聯系好了呀。
你爸爸現在下肢水腫已經明顯好轉了,可以出院的。
我們下一個病人可是從ICU轉過來的,病情比你爸爸重多了。
現在床位這麽緊張。
我們也沒辦法的呀!”
張天陽默默的從她們身邊路過。
揮一揮衣袖,不帶起一片雲彩。
他也同情那個阿叔,可是來醫院看病的病人,誰又不值得同情呢?
......
周四,劉教授組的病人病情還算穩定,組裡一片太平。
今天會出院一個病人,加上昨天甩給劉教授組的41床阿叔,相應的,也就要收兩個新病人。
準備從ICU轉到41床的病人是個68歲的老太太,依舊歸到了劉教授名下。
考慮到張天陽這兩天已經連續處理了兩個重病人的危急情況,劉教授似乎也感受到了他臉上微妙的黑色。
於是,41床的新病人就歸到了現在手裡只剩下一個病人的李師姐手上。
另一個普通病房的病人,則順理成章的分到了張天陽的名下。
下午三點十分,剛剛開始上班,新病人就已經就位。
這讓張天陽頗有些激動。
終於可以不卡著下班的點來了!
這一定是個可愛的病人!
李師姐就比較慘了。
因為紅衣女人一直在鬧,本來應該周三晚上做完床旁CRRT就出院的41床阿叔愣是拖到了今天下午才出院。
原本應該昨天晚上轉過來的老太太愣是被逼著在ICU多躺了一天。
而且看那個樣子,紅衣女人還想繼續往下拖,就等醫政處的人帶著保安來震懾一下了。
這麽一折騰,估計就得下午四五點才能出的去。
就算舊病人走了之後新病人馬上就來,那也得等到晚上六七點。
再處理一下,寫寫病例,一不留神就九點了。
更苦逼的是,李師姐這周日排了值班。
今天義務加班,周日正常值班,這一下就相當於兩天兩夜都耗在了醫院裡。
對此,張天陽只能送上一個同情的眼神。
“師弟,你別高興的太早。”
李師姐身材嬌小,膚白貌美,用細細柔柔的聲音恐嚇著張天陽。
“我周日值班,下周一下午下夜班不在科裡,到時候我的病人可就歸你管了!
你似乎有點臉黑的樣子,可別給我管出事情來哦!”
“臉黑?什麽臉黑?”
張天陽裝傻充愣。
承認是不可能承認的,這輩子都不可能承認的。
誰再說他臉黑他就跟誰急!
不知道三人成虎眾口鑠金嗎!
......
新病人是37床,
張天陽照例打開了劉教授的帳號,先看看患者的既往病歷。 “37床,女,12歲,腎衰竭規律透析兩個月......”
“嗯?12歲的小姑娘?”
張天陽愣了一下,再次確認了一下患者的年齡。
“確實是12歲......”
再看病史,“從一歲半開始就有尿蛋白了啊......輾轉治了很多年,結果腎還是不行了,所以兩個月前開始做透析......”
原本還有些愉快的心情驀然間變得陰鬱起來。
37床的小姑娘也是東方醫院腎內科的老病號了,十年來反反覆複有十幾次就診記錄。
張天陽仔細翻完了最近的幾份,歎了口氣。
病史很清楚。
小姑娘做了兩個月透析,一直用的是頸內靜脈的通道,感覺很不方便,想在手上做個動靜脈內瘺。
這是很合理的請求。
因為頸內靜脈置管只是給透析病人建立一個臨時的通道,這個通道存在的時間越久,感染的風險也就越大。
需要長期規律透析的病人,為了方便,也為了安全,會選擇在手上做個動靜脈內瘺術。
通俗點講,就是將前臂靠近手腕部位的動脈和鄰近的靜脈縫合起來,使吻合後的靜脈中流動著動脈血。
動靜脈內瘺的血管能為血液透析治療提供充足的血液,為透析治療的充分性提供保障。
而且,相比於頸內經脈的臨時管道來說,動靜脈內瘺不容易感染;
可以使用的時間也更長,可以達到4-5年;
也不會影響到患者的正常生活,患者只要把袖子拉下來,誰也想不到他背地裡竟然每周都要去醫院。
對小姑娘來說就更是如此。
畢竟人家才十二歲, 正是最在乎別人看法的年紀,你讓人家脖子上一直插個管子,人家心理也不能健康啊。
要求是合理的。
難就難在小姑娘手上的血管太細了。
當地醫院的醫生說這麽細的血管做不了動靜脈內瘺,但小姑娘和她的爸媽想再掙扎一下,所以來了東方醫院。
“先去看看病人吧。”
張天陽扯著白紙走到了37床的病房門口,一眼就看見了裡面的小姑娘。
看起來真的好小啊!
十二歲的小姑娘,還帶點嬰兒肥,臉上肉肉的,正躺在床上,帶著酒窩小聲的跟床邊的媽媽說話。
怎麽偏偏就生病了呢?
張天陽默默歎了口氣,推開門,走了進去。
“37床?我來問問病史和情況。”
“醫生來了,快,快坐好。”
小女孩的媽媽看起來很有禮貌,一邊督促小女孩坐正,一邊還衝張天陽抱歉的笑了一下。
“孩子太小了,不懂禮貌,不好意思啊。”
“乖女兒,你看醫生哥哥來看你了,你怎麽不給人家打招呼?”
小女孩從床上坐了起來,也衝張天陽笑,“醫生哥哥好。”
“你也好呀。”
張天陽感覺自己快被小女孩的酒窩融化了,臉上也不由自主的揚起了笑容。
他稍微彎下腰,讓小女孩不用費勁抬頭才看見自己,語氣溫和。
“這次住院是有什麽不舒服嗎?”
小姑娘的聲音軟軟糯糯的,指了指自己的脖子。
“這裡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