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德州的黑市,隱藏在城東北三十余裡,一片高低起伏的丘陵之中,四面環山,位置隱蔽,只有一條小路可以進出!
與官辦的坊市相比,黑市的貨物價格便宜、種類齊全,質量也更好一些,不過這些貨物大都有一點小問題:來路不正!
說白了,黑市就是銷贓的地方!
在小嶽嶽的帶領下,薛羽一行人來到了黑市,這裡的面積非常大,前來買賣的人更是成群結隊,按照貨物的種類,又分成了私鹽、鐵器、牲畜、布匹、茶葉……若乾個小市場,這樣交易起來更加方便。
眾人略加商議,第一站,先奔了私鹽市場!
“瞧一瞧,看一看,上好的寧夏-青鹽,四十文一斤了!”
“兩淮鹽場出產的海鹽,顏色雪白,雜質極少,只要二十文錢一斤!”
……
“掌櫃的,我要三千斤海鹽,打九折,成不成?”
“成交!”
大明朝實行食鹽專賣制度,而且劃區銷售,東部地區吃海鹽、西北地區吃池鹽、西南地區吃井鹽……嚴禁跨區銷售、擾亂鹽價,違者嚴懲不貸。
可是這座黑市中,各地出產的海鹽、池鹽、井鹽、岩鹽……都可以見到,按質好壞、明碼標價,簡直能開一個食鹽博覽會了。
比起官方出售的鹽,這些私鹽的價格至少便宜一半,如果購買量大的話,還可以打折扣呢,故而吸引了大量的客人,討價還價,熱鬧非凡。
薛羽等人轉悠了幾圈,對私鹽的價格、質量都挺滿意的,至於購買那一種,則需要算計一下了。
鎮羌所十個堡壘,大約有五千多名軍戶,一人一年消耗四斤半的鹽,合計就是兩萬兩千五百斤左右。
如果買最好的青鹽,就需要九十萬文錢,折合九百兩銀子。
如果買差一點的海鹽,價格能便宜一半,也就是四百五十兩銀子。
這次帶了三百兩黃金,折合二千四百兩銀子,食鹽之外,還要購買耕牛、布匹、鐵器等物資,如此算下來,似乎有點不夠用了。
是少買一點回去,暫緩燃眉之急,還是再想想辦法呢?
對於普通人來說,一文錢,只能買價值一文錢的東西。
對於聰明人來說,一文錢,能買價值三文錢的東西。
不過還有一種人,能把一文錢,迅速的變成十文錢,再買到價值一百文錢的東西,這種人,稱之為商業天才!
……
正當薛羽開動商業頭腦,盤算發財大計之時,韃子爺爺突然拽了拽他的衣襟:“西北方向,一百二十步,那個穿青色長袍的家夥,就是‘小算盤’,黃家兄弟的狗腿子之一。”
“哦,不會看錯吧?”
“錯不了,就是化成了灰,我也認識他,這家夥沒少禍害咱們白沙堡的人!”
……
在西北方向上,有一大片食鹽攤位,佔地起碼一畝大小,出售的都是最好的青鹽,周圍有數十名夥計忙碌著,生意很是紅火!
為首一人四十多歲,身材矮小、獐頭鼠目,坐在一張八仙桌子後面,一邊核對帳目,一邊撥打算盤,看那張笑成菊花的鞋拔子臉就知道,肯定賺了不少錢!
薛羽多次聽人說過,鎮羌城正副千戶-黃有仁、黃有義兄弟手下有三名管事:
大管事-白闕德,為人陰險狡詐,整天的吹陰風、點鬼水,給黃家兄弟出餿主意,如何壓榨軍戶們,人送綽號:白狐狸!
二管事-周懷仁,生性殘暴,手段毒辣,以欺負窮軍戶們為樂,這些年被他打死、打殘者不下數十人,綽號:周扒皮!
三管事-穆亮薪,專門負責給黃家兄弟搜刮錢財,此人見到了錢,就跟螞蝗見了血一樣,不吸幹了不罷休,綽號:小算盤!
如果說黃家兄弟是兩個惡人,三大管事就是三條惡犬,專門幫著主子吠咬他人,提起他們的名字來,鎮羌所的軍戶們個個咬牙切齒,恨不得吃他們的肉,喝他們的血!
問題是,這個三管事-小算盤,不在鎮羌城待著,怎麽跑到保德州來了,還在黑市上賣起了青鹽?
略加思索,答案很快出來了。
肯定是黃家兄弟,克扣了本該發給軍戶們的青鹽,再走私到了保德州出售,進而謀取暴利。
軍戶們沒鹽吃,渾身沒力氣,不少人還患了疾病,他們卻靠這個發財,是可忍,孰不可忍?
韃子爺爺等人怒火中燒,就要拔出兵刃,過去宰了這個‘小算盤’,再砸了他們的攤位,卻被薛羽給攔住了。
“大家不要衝動,這裡不是動手的地方,現在也不是動手的時候,等咱們的事辦完了,再慢慢的收拾他們不遲,瘋子爺爺,你帶兩個人留下,偷偷的盯著,把他們落腳的地方摸清楚了,自己小心一點,別暴露了行蹤!”
“放心吧,我也是老江湖了,這點事錯不了!”
……
薛羽一夥只有十三個人,對方卻有幾十人,還都帶著兵刃,真要是動起手來,自己一方根本佔不到便宜。
何況一旦動了手,自己一行人就暴露了,事後黃家弟兄肯定找白沙堡的麻煩,一個‘私離駐地,越境走私’的罪名,就足以置眾人於死地了。
因此上,不能跟對方直接發生衝突!
可要是放過這群滾蛋,又實在太憋屈了!
逢強智取,遇弱活禽,既然不好正面衝突,那就暗中陰人吧,這可是薛羽的強項!
堂堂的福王千歲,都被自己玩的半死不活,一個小小的管事,不讓他賠個乾淨、哭著滾回鎮羌城去,自己的‘薛’字倒著寫。
為了避免讓對方發現,薛羽等人立刻離開了私鹽市場,又轉悠了布匹市場、鐵器市場、以及牲畜市場!
總體來說,這裡的東西都不錯,可也有一點小遺憾!
比如鐵器市場上,賣的大都是生鐵、熟鐵,這兩種鐵含碳量比較高,堅硬、易斷、延展性不佳,只能製造一般的農具、炊具用。
那種可以打製鋒利兵刃的精鐵,在黑市上的數量很少,價格也太高了一些!
牲畜市場也是如此,耕牛、騾子、毛驢的數量不少,卻很少見到好馬!
要知道,薛羽這次來保德州,不止是走私耕牛、布匹、精鹽,還想弄一些精鐵、好馬回去,進而組建一支騎兵,加強白沙堡的軍事實力!
如今精鐵、好馬弄不到,這可怎麽辦呢?
“噅噅!……噠噠!”
正當薛羽發愁的時候,黑市入口方向一陣大亂,人喊馬嘶,塵土飛揚,一支蒙古商隊出現了,大約有三十多人,個個穿皮袍、騎駿馬、跨彎刀,顯得很是彪悍!
他們的人數不多,卻驅趕著數百匹蒙古馬,一匹匹的膘肥體壯、皮毛光亮,嘶鳴聲極為嘹亮,比內地的駑馬不知強了多少倍!
“好馬,一流的好馬,一百二十斤茶葉,交換一匹!”
“沒茶葉的話,糧、布、鹽統統可以!”
……
蒙古漢子們來到黑市一角,把馬群圈好了之後,開始用蹩腳的漢話叫賣起來,頓時吸引了不少漢家客商,中原內地一直缺好馬,這種上等的蒙古馬要是販回去,可是能賺大錢的。
奇怪的是,漢家客商圍在不遠處,不停的指指點點,卻沒人過去交易,又舍不得離開,一副想吃肉、又怕挨揍的奇怪表情。
“小嶽嶽,朝廷設有茶馬司,專門負責和蒙古人交易馬匹的,他們為什麽不去,反而跑到黑市上來了?”
“一言難盡啊,他們也是被逼無奈!”
嶽國富歎息一聲,向薛羽講解起來,蒙古人跑到黑市上,用馬匹交換茶葉的原因!
茶對中原人來說,只是一種生活調味品,有就喝點,沒有也沒什麽,喝不起茶的窮人有的是。
可對遊牧民族來說,喝茶卻是一件生死攸關的大事,因為他們日常以肉類、奶製品為主食,這些食物腥味、油膩,難以消化,時間長了,便秘壅滯,腹脹如鼓,其狀苦不堪言!
茶葉正好有去腥、去油和助消化的功能,對於遊牧民族來說,可謂是救命的寶貝,也是不可或缺的生活用品。
因此上,朝廷才在邊境城市附近,設置了茶馬市場,用茶葉和蒙古人交換馬匹,價格也很合適:
一匹上等馬,交換一百二十斤茶葉,中等馬六十斤,下等馬二十斤。
這本是一項利國利民的政策,可是隨著大明王朝日益腐敗,茶馬交易也出現了問題。
茶馬司的官員們,不斷降低交換比例,一匹上等馬隻給六十斤茶葉,中馬三十斤、下馬十斤,克扣下來的茶葉,自然落入他們的腰包中了。
評估馬匹等級的時候,他們還故意使壞,上馬說成中馬,中馬說成下馬,下馬說成病馬,進而謀取其中差價!
蒙古人也不傻,吃了幾次虧之後,想出了應對的辦法!
每次前來互市,他們隻把少量的下等馬、送到茶馬司去交易,糊弄一下明朝的官員們,而後把大量上等馬帶到黑市中,好換取更多的茶葉,以及生活物資!
大明朝廷換不到好馬,自己又沒有養馬的地方,騎兵數量直線下降,軍隊的機動性、戰鬥力也隨之下降,這也是屢戰屢敗的原因之一!
“原來如此,這幫子貪官汙吏,真是誤國誤民,不過我還有一個疑問,這些蒙古人帶來的都是一等一的好馬,要的價格也不算高,為什麽沒商人和他們交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