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雷家身為軍戶,祖祖輩輩都在為國戍邊,更有數代人戰死沙場、血濺黃沙,日子卻一直窮困潦倒,從我記事起,就沒穿過一件新衣服,沒有吃過一頓飽飯!
我不甘心一輩子平庸,於是自幼苦練武藝,希望有朝一日,立戰功、闖威名、受封賞,光大雷家的門楣,讓親人們過上好日子。
十四歲那一年,因為常年的勞苦,母親撒手而去,十六歲那一年,邊關起了戰事,父親不幸戰死沙場,我頂替名額從軍入伍,成為了一名夜不收。(明代偵察兵,危險性極大。)
從此以後,每次遇到了戰事,我都是衝鋒在前、浴血廝殺,斬落敵人首級不計其數,立下了赫赫戰功,打出了‘榆林衛第一勇士’的威名。
戰功立下了,威名也闖出來了,可是本該得到的獎賞,卻被那些官宦子弟給搶走了。”
說到這裡,瘋子爺爺停頓了一下,臉上露出了憤慨之色,其他老軍戶也是如此!
按照大明朝的制度,征戰之時,斬獲一顆北虜(蒙古人)人頭,獎勵白銀三十兩,斬獲一顆東夷(女真人)人頭,獎勵白銀五十兩,西番苗蠻則是十兩。
最值錢的是倭寇人頭,一顆獎勵白銀一百兩,如果砍的多了,還能提升官職呢!
正是這樣的軍功制度,激勵著大明將士們,南征北戰,東擋西殺,令四方蠻夷拱手稱臣!
可是嘉靖、隆慶以來,大明朝廷日益腐敗,高層將領們克扣賞銀、搶奪部下戰功的事情層出不窮,以至於兵無鬥志、上下離心,這也是大明軍隊戰鬥力一落千丈的重要原因之一!
“眼見軍中黑暗,沒有出人頭地的機會,我就離開了白沙堡,外出闖蕩江湖去了,憑著一匹快馬、一把快刀,很快就闖出了不小的名氣,過上了大碗喝酒,大塊吃肉的日子。
闖蕩江湖的過程中,我又結識了九個朋友,也都是對朝廷不滿,從軍隊裡逃出來的,因為脾氣秉性相投,乾脆結成了生死弟兄。
我的年紀不是最大的,武藝卻是最高的,加上仗義疏財、眾人信服,於是被推舉成了老大,其他人則按照年齡排序!
二十五年之前,聽聞紅石山中出了妖怪,不斷有人、畜失蹤,妖怪之說,我是不信的,認為紅石山與陰山山脈相連接,十之八九是有猛獸流竄過來了,於是我就帶著弟兄們回來了,想替白沙堡的鄉親們除了這個禍害!
那天正好是五月初五-端午節,我帶著弟兄們進了紅石山,別看我們只有十個人,卻個個身經百戰、武藝不俗,拿的家夥事也挺硬!
刀槍、弓箭、鋼叉之外,還有兩杆火銃呢,火藥、彈丸也很充足,憑著這些家夥事,就算是遇到了猛虎、黑熊、狼群,也足夠對付的了。
進山之後,我們自西向東搜索,一個山峰接著一個山峰,一連搜索了五天,卻沒有發現猛獸的蹤跡,只是遇到了一頭大野豬,很輕易的就獵殺掉了。
第六天,我們來到了龍首峰,在一片松樹林中扎下營地,還獵殺了一隻梅花鹿,扒皮之後,準備烤鹿肉吃,同時派老六、老七到溪邊取水!
很快的,野鹿肉就烤好了,可老六、老七卻遲遲沒有回來,溪水距離我們扎營的地方不遠,周圍的樹林也不算太密集,二人是不可能迷路的。
意識到情況不對,我們剩下的八個人,立刻分成了四組,拿著兵器向溪水方向尋找,那知找了一大圈,也沒見到老六、老七的蹤影,只是在一株大松樹下,找到了幾隻水壺,周圍還有一些奇怪的痕跡。
正疑惑之間,不遠處傳來一聲火銃響,還撕心裂肺的慘叫聲,我和老二急忙跑了過去,頓時被眼前的情景驚呆住了。”
……
說到這裡,瘋子爺爺的呼吸急促起來,胸口一起一伏的,臉上露出了震驚、恐懼、痛苦的複雜神色!
眾人幫著拍打後背,讓呼吸通暢過來,又喂了一碗水,這才逐漸的平靜了。
“我們跑過去之時,只見老九躺在了地上,前胸塌下去一大片,口中不斷噴出鮮血,人已經不行了,旁邊還扔著一支火銃!
而在旁邊的大樹上,竟然有一條金黃色的大蟒蛇,尾巴纏繞在樹冠上,僅探出來的部分,就有一丈多長,接近成人腰部粗細,腹部還隱約有兩個大鼓包!
蟒蛇的口大開著,正往下吞噬一個人,身子已經吞進去了,只剩兩條腿露在外面,從穿的靴子可以認出來,正是最小的結拜弟兄老十!
這時候,我們才意識到,一直在山中吞噬人、畜的,原來是這條大蟒蛇。
老二善使一杆火銃,裡面裝的不是鉛丸,而是殺傷范圍更大的鐵砂,專門對付猛獸用的,當即點燃了火繩,一銃射向巨蟒的七寸要害!
當時雙方相距不過三十步,以火銃的巨大威力,縱然是雙層牛皮甲胄,也能打個對眼穿了,料想著必能置巨蟒於死地! 那知巨蟒的鱗片太堅硬了,雖然被鐵砂打的一片血肉模糊,卻未造成致命傷害!
不過挨了一火銃,巨蟒也是吃痛不小,當即把老十吐了出來,昂著血淋淋的身子撲了過來,我當即拔出了刀,上前對著蟒首一通猛砍!
這個時候,其他弟兄也趕過來了,紛紛的加入戰團,一起對付黃金巨蟒,可是巨蟒皮堅肉厚、力大無窮,不僅有一口鋒利如刀的牙齒,尾巴也非常厲害,連碗口粗的樹木都能一下抽斷。
而在激戰當中,老五、老八先後被蟒蛇的尾巴抽中了,骨斷筋折,當場斃命,最慘的還是老二,被蟒蛇緊緊的纏繞住了,勒的渾身骨頭寸寸斷裂,五髒六腑都噴出來了,死的慘烈無比!
不過巨蟒也沒討到便宜,身上多處負傷,左眼被火銃給射瞎了,脊背上也被我狠狠的砍了一刀,硬是砍開了堅硬的鱗片,深可見骨,鮮血直流!
那巨蟒不敢再戰了,望天吼叫了一聲,拖著血淋淋的身體,飛快的逃之夭夭了。
而我們這一邊,只剩下了我、老三、老四,余者全都喪命了!
當年結拜之時,我們曾經對天發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如今七個兄弟慘死了,又豈能善罷甘休呢。
我們三個把心一橫,沿著血跡追了下去,誓死也要殺掉巨蟒,為死去的弟兄們報仇!
大約追出了幾百丈遠,結果在一堆亂草叢中,見到了兩具沾滿粘液的屍體,正是失蹤的老六、老七。
想來是取水的時候,遭到了蟒蛇的伏擊,如今蟒蛇為了加速逃走,又把他們兩個給吐了出來!
相處多年的兄弟,變成了這個樣子,我們三個眼睛都紅了,繼續沿著血跡追擊,一直追到了龍首山東側,血跡卻消失不見了。
不甘心之下,我們四處搜索,結果找到了一汪潭水,方圓有十幾丈,水色幽暗,深不見底,血跡就是在潭邊不見的!
我們猜測著,蟒蛇可能鑽進了深潭中,於是向裡面不斷仍石頭,想要把它砸出來,那知一連扔了幾十塊,一點動靜也沒有。
難道說,猜錯了!
正當我們狐疑不定,想要重新搜索一下周圍的時候,水面翻滾浪花,巨蟒一下竄了出來,狠狠的咬住了我的右臂,並把我給拖進了深譚中!
原來巨蟒真的躲在深潭中,不過它非常的狡猾,一直潛伏不動、等待時機,趁著我們不注意,這才突然發起了襲擊!
幸好我通一些水性,一面閉住了呼吸,一面用左手拔出了刀,用力猛砍巨蟒的身體。
那知這個畜牲也發了狠,硬挨了我好幾刀,依舊是死不撒嘴,反而拖著我不斷下潛,潭水深不可測,真要是潛下去,我就必死無疑了。
實在沒辦法了,我隻好狠狠心,揮刀砍斷了自己的右臂,而後拚命的向水面遊去!”
……
原來瘋子爺爺的右臂,竟是自己揮刀斬斷的,周圍聆聽的人無不驚歎,並升起了深深的敬佩之心!
‘毒蛇噬手,壯士斷腕’這句話,很多人都知道,可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幾個呢?
自己拿刀剁自己的胳膊, 非神勇之士不能為也!
“我拚命向前遊動,巨蟒隨即追趕上來,眼看就要被它追上之時,兩道人影遊了過來,與巨蟒纏鬥在了一起,原來是老三、老四跳下水來救我了。
問題是,那巨蟒在地上力大無窮,在水中更是厲害,上下翻滾,快如遊龍,我們根本不是它的對手,沒鬥上幾個回合,老三就被它給卷下去了,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老四見勢不妙,拽著我拚命的游水,用力把我托上了岸,等到他想上岸之時,已經來不及了,被追上來的巨蟒一口咬住,很快拖進了深潭之中。
記的老四臨死之前,不斷大喊著:‘大哥,快走,快走啊,以後給我們報仇……’
我本想再跳下去的,可是十個弟兄,只剩下我一個了,如果我也死了,誰來復仇雪恨呢?
加之身負重傷,已經無力再戰了,我隻好逃離了深潭,想著返回白沙堡,多聚集一些人手,再回來為死去的兄弟們報仇!
可是傷勢太重,失血過多,走到紅石山邊緣之時,身體就支撐不住了,一下從山坡上滾了下來,腦袋重重的磕在一塊石頭上,之後的事情,就是一片空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