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黃妃之死,帶給了朱常洵極大觸動,這位吝嗇至極的藩王,終於下決心了!
萬歷四十七年九月初二,福王下達了四項政令:
其一,凡是福王名下的田莊,一律減免今年的賦稅、徭役,已經上交的錢糧,如數退還給佃戶們!
其二,打開自己的所有倉庫,把存糧發放給災民們,並拿出二百萬兩白銀,派人到江南一帶購買糧食,由水路運回洛陽!
其三,在洛水上安排船隻,幫助滯留在河南府境內的移民前往陝西,並為他們提供食物、衣服!
其四,再拿出三百萬兩銀子,上交給朝廷,作為征討遼東的軍費!
四項政令一出,立刻引起了巨大轟動,誰也想不明白,一向嗜財如命的福王,為何突然改性子了?
不過福王府開倉放糧、救濟災民畢竟是一件好事,災民們奔走相告,歡呼不已!
沒想到的是,又過上幾天,開封的周王也頒布政令:‘減免封地內一切賦稅,開倉放糧,救濟災民!’
緊接著,唐王、趙王、鄭王、崇王、徽王……也都頒布了類似的賑災命令,一時間,河南百姓歡呼雀躍,比過年還要高興!
有人肯定想了,藩王們怎麽集體改性子了呢?
道理很簡單,河南八位藩王,其中以福王的財富最多、根子最硬了,也是其他藩王政治上的風向標!
一向嗜財如命的福王,突然開倉放糧,救濟百姓了,受振動最大的不是災民們,而是另外七位藩王!
他們肯定想了,原因何在?
福王吃錯藥了,良心發現?
福王忘記吃藥了,腦子變糊塗了?
又或者神仙下凡,點悟了福王,讓他不再貪財了?
這些答案全都不靠譜!
最大的可能是,河南大小民變不斷,引起了朝廷的高度注意,萬歷皇帝下了旨意,命令福王開倉放糧,救濟災民!
這種情況下,如果藩王們繼續斂財,不顧災民的死活,進而導致河南一帶動蕩不安的話,無疑成了朝廷的眼中釘、肉中刺!
一旦皇帝震怒,藩王們的爵位恐怕就保不住了!
因此上,藩王們才忍痛舍財,跟著一起開倉放糧,為的是討皇帝的歡心,保住自己的封地。
事情到了這一步,薛羽的忽悠計劃,可謂大告成功了,而且比預想的還要完美,八位藩王一起賑災,河南的百姓們終於有活路了。
功成,則該身退!
就在薛羽準備找個借口,盡快離開福王府之時,情況卻發生了突變!
……
“老大,不好了,王左史帶兵闖進來了,還要立刻見你!”
“什麽?”
上午時分,薛羽正坐在屋子裡,一邊品嘗皇室貢茶,一邊尋思著今天就告辭離開,沒想到,王府左史-王富貴帶領一群衛兵,殺氣騰騰的闖進了小院中,快的讓人來不及反應!
什麽情況,難道假冒使者的事露餡了?
怎麽辦?
王府衛兵已經闖進小院了,現在鑽地道也來不及了,還會把好不容易挖通的逃生之路暴露出來!
拔出兵刃拚了,十二個人裡面,也就無言和尚有少許衝出去的希望,其他人片刻之間,就會被剁成肉泥的!
逃也不行,拚也不行,到底如何是好啊?
難道今天,就要命喪此地了嗎?
不甘心啊,自己還沒娶媳婦呢,童子身下地府,見了閻王爺都不好意思打招呼,
還會被那些色鬼們嘲笑的,多沒面子啊! “老大,拚了吧,殺一個夠本,殺兩個就賺一個!”
“別慌,見機行事!”
薛羽有個最大的優點,就是遇到大事有靜氣,立刻冷靜下來,分析著眼前的局面!
王左史帶兵來了,卻沒有衝進來抓人,還說要見自己!
這就說明了,假冒使者的事並沒有完全暴露,可能是那裡露出了馬腳,引起了對方的懷疑!
因此上,王左史帶兵進了小院,卻沒有抓人,是為了留下一點余地!
如此一來,自己也就有了回旋的余地!
“大家各安其位,不要露出慌張的神色!”
“猴子,請王左史進來吧!”
“是!”
安撫好大家之後,薛羽繼續品嘗貢茶,心中思考著,到底那裡出了問題?
自己進入王府以來,一直處處謹慎小心,沒露出任何馬腳,而且成功的忽悠住了福王,如今大功告成,就要離開的時候,怎麽會出問題了呢?
“嘩啦!--嘩啦!”
王左史進來了,手中提著長劍,身後跟著八名全副武裝的衛兵,走動之間,身上的甲胄嘩嘩作響!
進來之後,目光環視,發現沒有任何異常之處,幾名錦衣衛在收拾東西,從不說話的和尚在看經書,隨從們在燒水。
那位雨大人,坐在太師椅上,翹起一條二郎腿,正在有滋有味的品嘗貢茶,神色從容淡定!
眼見於此,王左史的神色也緩和下來了,後退兩步,主動躬身行禮:
“見過雨大人!”
“嗯,長史大人帶兵來此,有何貴乾,莫非是要抓本使者嗎?”
“雨大人說笑了,下官豈敢對大人無禮呢,是奉了王爺的命令,請您到銀安殿赴宴,王爺還吩咐了,最近洛陽一帶不太平,有賊人為非作歹,故而下官調來一隊衛兵,保衛這裡的安全,請雨大人不要誤會!”
“原來如此,那就多謝王爺的厚愛了,你去門外稍等,容本使換件衣服,隨後就去赴宴!”
“這個嘛,好,下官在院門外恭候了!”
達官顯貴在赴宴之前,洗漱、更衣是很正常的事,既讓自己精神一些,也是對主人一方的尊重,王左史不好拒絕,帶人退了出去,在小院的門口等候著!
眼看衛兵退走了,薛羽長出一口氣,把眾人召集了過來。悄悄的交待著……
“大家聽好了,情況恐怕有變,也不知是福是禍!
一會兒我去赴宴,順便把那些衛兵引走,你們就待在這裡,密切注意外面的情況,如果我平安回來了,那就太平無事!
如果情況不妙,我會吹響這枚哨子,你們聽到哨聲之後,立刻帶上金銀珠寶從地道逃跑,從此隱姓埋名,找個地方做富家翁去吧,永遠也不要再回洛陽了!”
薛羽掏出一枚竹哨子,正是以前哄阿莎玩的,吹起來並不嘹亮,卻很是悠長,聲音可以傳出很遠!
“老大,我們陪你一起去,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
“薛小兄弟,我也陪你去,腦袋掉了碗大個疤,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
“不必了,這一趟是鴻門宴,人去多了也沒用,有我一個人足矣!”
薛羽拒絕了眾人的好意,進屋打開了羅盤寶盒,把金絲軟甲穿在身上,有點太大了,又用一件寬松的衣服罩住,紫薇軟劍扣在腰間,龍鱗匕首插在靴桶裡,做好了殊死一搏的準備!
轉身向外走去,沒想張小旗、無言和尚堵住房門,二人的目光很是堅決,大有不帶我們,休想出門的意思!
“這又是何苦呢,也好,就煩勞兩位陪我走一趟吧!”
薛羽苦笑著點點頭,心中卻升起一股暖流,危險來臨之時,身邊有夥伴願意同生共死,說明自己做人還是很成功的!
“老大,我們陪你一起去!”
“你們四個留下,如果我回不來了,你們更要好好的活著,記著,無論用多長時間,也要把其他夥伴找回來,否則就算到了地下,我也閉不上眼睛!”
“老大,嗚嗚!”
“聽話!”
小鼠、百花蛇、猴子、大黑四個也要跟著,讓薛羽給安撫住了,拍拍他們的肩膀,毅然轉身走出了小院……
…………
“雨大人!”
“嗯,咱們走吧,別讓王爺等急了!”
“好!”
“還有外面的兵,全都撤了吧,賊人們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來福王府中鬧事吧?”
“這個嘛,大人說的對,全都撤了吧!”
見薛羽這麽快就出來了,態度從容不迫,且隻帶兩名隨從赴宴,王左史驚訝之余,也有點犯嘀咕了,莫非是弄錯了?
至於撤兵的事情,略加猶豫之後,也點頭同意了!
首先,這夥人裡面,三個主要的都出來了,余者都是一些隨從,屬於無關緊要的存在!
其次,福王府銅牆鐵壁,各門皆有重兵把手,裡面的九名侍從,除非有飛天遁地的本領,否則根本就跑不出去!
既然如此, 不如把兵撤了,做一個順水人情,萬一是自己一方把事情搞錯了,還能有個挽回的余地!
“雨大人,請吧!”
“走!”
王府--銀安殿!
朱常洵端坐主位,面沉似水,呼吸急促,一副氣急敗壞的樣子,幾名心腹屬官環繞左右,也是個個眉頭緊皺!
百余名身披甲胄的衛兵,站立在大殿兩側,有的手持刀劍,有的拿著繩索,一副隨時抓人的架勢!
另外嗎,大殿西側還坐著一個人,四十出頭的樣子,身材消瘦,面白無須,看著有點陽氣不足,可是架子卻挺大的,斜著眼、撇著嘴,品嘗著茶水!
身後站著幾個人,一律戴尖帽,著白皮靴,穿褐色衣服,系小絛,腰間佩戴著彎刀!
“雨化田,參見福王千歲、千千歲!”
“免禮,坐吧!”
“謝千歲!”
薛羽進殿之後,躬身行禮,態度從容不迫,連呼吸都平穩如初!
福王睜開兩隻小眼睛,上下左右仔細打量著,原本憤怒的目光,也變得狐疑起來了,而後下令賜座!
“雨大人,對面坐著那個,是皇宮禦馬監的宦官-少監,從四品,身後站著的幾個,都是東廠的番子!”
張小旗是錦衣衛出身,對皇宮裡的情況比較熟悉,一看對方幾人的服侍,就知道他們的來路了。
趁落座的機會,悄悄的告訴了薛羽,後者表面不動聲色,心中卻暗叫糟糕,後背上冷汗直冒,大約知道問題出在那了--這是李鬼碰到了李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