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尖身細白如銀,
論秤沒有半毫分,
眼睛長在屁股上,
隻認衣衫不認人!
這是一個民間流傳的謎語,借著縫衣服的細針,來諷刺那些長著勢利眼的小人,可謂是詼諧幽默、入骨三分!
不過也從側面證明了一點,就是跟勢利小人打交道,必須穿一身華麗的行頭,否則就會被看不起,事情也就難辦了。
第二天早晨,薛羽帶著四名小夥伴,連同張小旗、胡大錘等人一起進城之後,沒急著去縣衙門,而是先去了典當鋪,把張小旗的繡春刀給贖了出來,順便兌換一些碎銀子!
否則五十兩一錠的金花銀拿出來,實在是太顯眼了,用起來也不方便,至於那些金銀首飾、器皿,則要等離開杞縣以後再銷贓了,以免的被人認出來!
兜裡有了銀子,那就是大爺了,先找到一間公共澡堂子,痛痛快快的泡了個熱水澡,還好好的搓了一遍泥,一個多月的辛苦跋涉,加之途中缺少水源,大家都髒的不成樣子了。
等幾個人出來的時候,留下了一水池的黑泥湯子,至於負責搓澡的小夥計,早已累的雙臂抽搐、直吐小舌頭了!
不過小夥計也不吃虧,六錢銀子的打賞,足夠他掙上一個月的了,因此強撐著疲憊的身軀、笑容滿面的把薛羽等人恭送出來,一口一個歡迎大爺們再來!
接下來,美美的吃了頓早餐,燒餅、油條、包子、鴨血粉絲湯隨便的招呼,吃飽喝足之後,又到城內最好的成衣店,挑選合適的衣服,人人都是裡外三新,反正花的是李家祖宗的錢,一點也不用心疼的!
頭戴四方平定巾,身穿圓領青緞錦袍,腰扎素色長帶,旁邊綴著百花香囊,腳下牛皮四方靴,再配上一把象牙骨彩繪折扇!
薛羽本就顏值很高,這樣一番打扮下來,更顯的英俊瀟灑了,就是長期挨餓、營養不良,身體太過消瘦了,小臉上也掛著菜色!
自己今天要扮演的角色,是一名出身官宦之家的公子哥,一臉菜色怎麽行呢,會被看出破綻的!
幸好旁邊有一家香粉店,薛羽買了一些女人用的胭脂水粉,在小臉上薄薄擦了一層,又塗了塗紅嘴唇,這下就天衣無縫了。
任誰見到了,也要挑大拇指稱讚一聲,好一個風流倜儻、唇紅齒白的小公子!
“小鼠、百花蛇,老大今天是不是帥呆了?”
“是,老大最帥了!”
“哈哈,你們幾個快看啊,周圍有好多小娘子指指點點的,估計是在誇我模樣英俊呢,你們過去聽一聽,回來告訴我!”
“是!”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薛羽也不例外的,只是運氣比較背,穿越成了一名流浪兒,身穿破爛、腰系麻繩的邋遢了好幾個月!
如今換上了華麗服飾,自然要好好欣賞一番了,香粉店裡有銅鏡子,薛羽對著照了好一會兒,還擺了幾個自認為很帥的姿勢,臭美的不得了,引得周圍行人頻頻矚目!
“老大,打聽清楚了!”
“哦,那些小娘子說什麽呢?”
“她們說……說……其實也沒說什麽!”
“吞吞吐吐幹什麽,實話實說,本老大最不怕被人稱讚了!”
“是,她們討論說,這是誰家的小流氓啊,跑到女人店裡臭美,還擦脂抹粉的,真是不要臉!”
“噗!--快走!”
這下薛羽不敢臭美了,以袖遮面,狼狽的逃離了香粉店,
而後和眾人直奔杞縣縣衙! 而在前往的途中,一行人的身份,發生了驚天動地的變化,說是老母雞變鴨也不為過。
薛羽不是流浪兒了,而是河間府中衛-一個李姓千戶大人的公子,還起了一個很拽的名字--李探花!
小鼠、白花蛇、猴子、大黑四個,變成了公子的隨行小斯。
胡大錘,變成了公子的貼身保鏢!
至於張小旗……還是張小旗,他的身份沒法變化!
就這樣,一行人牛氣衝天的,來到了杞縣-縣衙大門前!
…………
縣衙位於東大街上,佔地七八畝大小,朱漆大門、青漆門柱,黑色大理石的台階,還有兩側張開的八字牆,看起來非常之氣派!
大門外站著數十名衛所官兵,三個一群,五個一夥的低聲交談著,人人面露焦急之色,旁邊還停著很多空牛車,看來都是來領糧食的,作為遠近馳名的產糧地區,杞縣可是這次移民路線中重要的補給點之一!
另有十幾名皂衣衙役,在一名班頭帶領下,手持水火無情棍,牢牢堵在了縣衙門口!
“大名府,甲字一百二十三隊的進去了!”
“真定府,丙字六十八隊的進去了!”
……
班頭每喊一次,就有一名軍官飛奔進去,至於能不能領出糧食來,就看他懂不懂規矩,腰包又是否豐厚了。
薛羽不願慢慢的排隊,那樣即耽誤時間,又有失身份,於是摸出一塊碎銀子,大約有二兩多重,悄悄交給了小鼠,示意他給看門的班頭送過去!
“河間府,丙字第二百三十八隊進去了!”
錢未必可以通神,但插個隊還是沒問題的,聽到了喊聲,薛羽邁步進了衙門口,張總旗緊隨其後,余者只能在大門外等候著了!
穿越過來以後,薛羽還是第一次進縣衙呢,因此走的非常慢,並用好奇的目光四處打量著,這可是原汁原味的明代建築啊!
大門後面是儀門,東側有一座蕭曹廟,是為了紀念西漢名相蕭何、曹參而建的,明太祖朱元璋重視吏治,讓官員們都要學習蕭、曹二人的治國方略,故而大小衙門內都要建一座蕭曹廟!
儀門內甬道上,有一塊半人多高的石碑,正面書‘公生明’三字,背面書‘爾俸爾祿,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難欺’,十六個字!
這四句詩,出自於五代十國時期,後蜀國主-孟昶親自撰寫的《頒令箴》。
宋太宗刪繁就簡,摘取其中‘爾俸爾祿,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難欺’四句,頒於天下各州縣,敕令勘石立於衙署大堂前,以警戒大小官吏們秉公辦事,從政為民,千萬不要魚肉百姓,之後的元、明兩朝保留了這項規定!
可惜啊,大小官吏們進進出出,天天都能見到這塊石碑,可是照著做的又有幾人呢?
更多的是依仗權勢,拚命的榨取民脂民膏,卻從來沒有考慮過,把百姓們逼上了絕路,會引發什麽樣的後果!
之後是縣衙大堂,東側為吏、戶、禮科門房,西側為兵、刑、工科門房,合稱為衙門六科,是仿照朝廷六部來設立的!
“薛小……咳咳,公子爺,李主簿就在戶科門房裡面,這家夥老奸巨猾,粘上毛比猴都精,千萬小心啊!”
“呵呵,放心吧,只要按照計劃行事,咱們這次就吃定他了!”
“好,豁出去了!”
薛羽壞笑了兩聲,而後換上一副文質彬彬、人畜無害的表情,邁步進了戶科門房,張小旗緊隨其後,亦步亦趨!
戶科內部挺大的,坐著十幾名青衣小吏,或是撥打算盤、核對帳冊,或者手持毛筆、書寫公文,都非常的忙碌!
另有一名墨衫中年人,面上無肉,兩腮內陷,顴骨突出,一看就是尖酸刻薄之相!
此人端坐在太師椅上,一邊品著香茶,一邊搖著紙扇,兩隻小細眼睛眯縫著,顯的極為悠閑,不用問也知道,這位就是李主簿了!
與此同時,李主簿也發現進來兩個人,張小旗他是認識的,一個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衛所小軍官,根本不必在意的,可另一個少年人是誰呢?
“嗯?--嗯!”
李主簿在衙門裡多年了,整天跟三教九流打交道,對識人很有一套的,只是略略打量,就知道來的不是一般人!
身姿俊朗,氣宇不凡,從穿著打扮來看嗎,絕對是非富即貴!
更重要的是,少年人走在前面,張小旗跟在後面,還微微的躬著腰,說明二人身份相差巨大!
小旗官, 好歹也是從七品武官,能讓其如此尊敬的人,絕對不能小區了,因此李主簿站起身來,微微的拱手行禮:“公子何人,來我縣衙有何貴乾?”
“河間府童生-李探花,特來拜見主簿大人!”薛羽抱拳行禮,又掏出一份拜貼,恭敬的遞了過去!
拜貼,又名拜訪名貼,是一種不可或缺的交際工具,上面要寫清自己的職位、籍貫、學歷、姓名,以及父輩、祖輩的情況!
這樣對方一看拜貼,就知道你的出身來歷了,才好用相對應的禮節進行接待,而有資格使用拜貼的人,非富即貴!
薛羽今天不止來領糧食,還有更大的圖謀呢,於是花了二十文錢,請大街上的算命先生,代寫了這份拜帖,至於裡面的內容,一句真話也沒有!
河間中衛-李千戶第四子……李探花,十六歲,童生!
“原來是李公子大駕光臨,有失遠迎,多多恕罪,還請裡間落坐,來人啊,上茶!”
大明朝重文輕武是真,衛所軍腐朽糜爛也不假,可堂堂的千戶大人,畢竟是正五品的官員,比一個縣衙主簿高貴多了!
看父敬子之下,李主簿也不敢失了禮數,連忙把薛羽請進了內間屋落坐,又讓雜役端上兩杯新茶,和一些點心來,招待的相當周到呢!
同時暗暗猜測著,這位千戶大人的四公子,不在河間府老實待著,千裡迢迢的跑到杞縣做什麽?
又跟一個小旗官,來到了杞縣縣衙,還專門找到了自己。
難道說,因為之前沒領到糧食的事情,來興師問罪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