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金水講他靠不住,巧姑讓他跟林躍學,反正那一家人就看不起他,不相信他能出人頭地唄。
現在終於找到一個扳回一城的機會,肯定不會輕易放過,到時候回到村裡,挺直腰板跟人一講,說全村第一個大學生還是靠著他的關系謀了份工作,留在上海的,那不是倍兒有面,超帶感的一件事?
“你……你給他找工作?你……你要給他找工作?”陳江河的臉紅撲撲的,一股子想笑,又因為醉酒很無力的樣子:“她也要給他找工作。”
這裡的“她”自然是指楊雪,不過因為喝多了,話說得顛三倒四,陳大光一時琢磨不出味兒來。
“怎麽?不行嗎?哥,有句話叫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現在可不比那幾年,時代變了。”
陳江河有些不爽陳大光有倆錢就騷包的德行,想要挖苦他幾句,林躍搖搖頭,加以阻止。
“好啊,我倒是想知道,大光哥能給我找到什麽樣的工作崗位。”
這一句“大光哥”把陳大光叫的,感覺比做了樁大買賣都有成就感。
“大光,陳大光,你在外面幹什麽呢?”這時廁所裡傳來一個怒衝衝的聲音。
“這樣,我就住在這家酒店的9009號房,等明天,明天你們過來,咱們好好地聊一聊,怎麽樣?”陳大光趕緊出言道別。
林躍說道:“別啊,廁所裡那位就是劉處長吧,你不是讓他幫我找工作嗎?擇日不撞日,就現在,安排我們見一面怎樣?大光哥,你在劉處長面前,不會連這點待遇都沒有吧。”
楊雪也不說話,只是面帶微笑看著他們兩個。
“這……”陳大光很尷尬,意識到自己話說得太滿:“這不合適,不合適,一般我們吃飯的時候,不談工作。”
“那你問問劉處長,他吃飽了嗎?我可以等他吃飽了再談工作。”
楊雪終於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聲來,又把臉偏向後面,以此來掩飾情緒,畢竟這個笑話……實在有些惡趣味。
“陳大光,陳大光,外面怎麽回事?我問你話呢?”
廁所裡又傳來劉處長的呼喚,應該是聽到陌生人喊他的名號,心裡著急。
陳大光很猶豫,一方面不知道該怎麽把這個逼裝圓潤了,一方面又不敢怠慢劉處長,急得汗珠子都出來了。
林躍非常好心地提醒他:“大光哥,劉處長喊你名字呢?”
陳大光嘬了兩下後槽牙,一頭扎進廁所伺候著。
“走吧。”
陳江河不想陳大光太難看,招呼林躍離開。
他肯定不能息事寧人啊,這不符合林大穿越者的行事風格。
“別介,你沒聽陳大光說要給我介紹工作嗎?”
陳江河看了楊雪一眼:“給……給你個副廠長都要……考慮,劉處長……能給你安排……什麽工作?你這不是……為難大光嗎?”
“那不一定,有色金屬公司可是在全上海都排得上號的大企業。”
“……”
陳江河正要再勸,廁所裡傳來嘩嘩的洗漱聲,一個肥頭大耳的中年男子走出來,後面是諂媚隨行的陳大光。
“劉處長對嗎?”
林躍話音剛落,中年男子在他面前停住,抽了一口煙,往地上點點煙灰:“你就是那個林躍?交大的畢業生?”
“沒錯,是我。”
“你的事情我聽大光說了。”陳大光趕緊在一邊陪笑:“劉處長,這可是我們村第一位大學生,陳家村的希望,你可得給他安排個好工作。”
“看在大光的面子上,煉銀車間還有個維修技術崗空缺,你去試試吧。”
劉處長講話很隨意,一副見慣這種事的樣子。
林躍說道:“你不問問我的專業嗎?”
劉處長說道:“有意義嗎?如果你能找到合意工作,就不會托陳大光來求我。”
“我想你搞錯了一件事,找工作是一件你情我願的事,人才和用人單位雙向選擇,陳大光說要幫忙介紹工作,以還我當初帶他去襪廠進襪子的人情,我想,給他這個報恩的機會吧,以後就誰也不欠誰了。不是我看不起維修技術崗,你覺得讓一個機械工程專業的畢業生去搞維修,還不是機修,這合適嗎?”
陳大光衝他擠眉弄眼,意思是這話說得過分了,他夾在中間難做。
林躍對此視而不見,剛才陳江河在廁所倒酒,劉處長讓陳大光把人弄走,連tm上個廁所都耍大牌,別說賞他個維修崗,就算是直接進廠當幹部,他都不稀罕。
劉處長說道:“你知道有色金屬冶煉公司的性質是什麽?每年多少人打破頭都進不來嗎?”
“知道啊,國企嘛。但正是因為裡面有不少像你一樣貪得無厭,毫無廉恥的人,而我最看不起的就是這種人,所以你就算跪下來求我,這種呆一天都渾身不得勁兒的單位我也沒有興趣。”
這大話講的,陳大光都驚呆了。
“年輕人,敢說這樣的大話,不怕風閃了舌頭嗎?”劉處長帶著怒氣說道。
“我是一個實事求是的人,從來都是有多大本事說多大話,看到身後這位小姐沒有,他許給我一個印花機廠的副廠長,我都沒有心動,一個煉銀車間的維修崗?我謝謝你啊。”
他嘴上說謝謝,但是傻瓜也聽得出話裡話外的諷刺。
“她?給你印花機廠的副廠長做?”劉處長打了個酒嗝,煙味兒和酒氣混在一處,泛起一股子難聞的味道。
“如果你知道她的身份就不會意外了,楊氏集團的繼承人,楊天賜的獨生女,楊雪,她親自下場招攬我,這意味著什麽你應該想得到吧。”
這句話一出口,所有人都呆住了。
楊氏襪業在上海很有名,基本壟斷了全國的高端襪子市場,劉處長怎麽可能不知道楊天賜的名字,那可是經常和市裡領導坐在一起吃飯喝酒的明星企業家。
是,有色金屬公司是國企,但是處長也多啊,在農村來的混混面前裝裝逼還行,遇到楊氏集團董事長這個層次的人,還是得收起官威的。
楊雪本人張著小嘴,一臉錯愕看著他。
她確實是楊氏襪業的繼承人,但是她從來沒有在他跟陳江河面前講過這種事,而且自以為在掩飾身份這件事上做的可圈可點,但為什麽?為什麽會被他識破呢?
被他識破,那樂子就大了!
再說陳江河,與其說整個大腦宕機,不如說被驚得醉意沒了大半。
楊雪是楊天賜的女兒,是楊氏襪業的繼承人?
她居然是楊天賜的女兒!楊氏襪業的繼承人!
那當初在展銷會上,他跟林躍對楊氏襪業說三道四,對楊雪品頭論足,還講要娶了她,然後繼承她爹的遺產,將天賜襪並入玉珠襪的對話,豈不是……豈不是……
尷尬,太特麽尷尬了。
他恨不能在地板上摳出一條縫,把頭扎進去不出來。
“陳大光,你是在玩兒我嗎?”自覺受到羞辱的劉處長狠狠地瞪了陳大光一眼,冷哼一聲,朝前方走去。
“劉處長,我真沒有,這我怎麽敢啊,我沒想到他是在戲弄我,劉處長,你聽我解釋啊。”
陳大光來不及跟林躍發火,一溜小跑跟上去,又是點頭哈藥又是陪笑作揖,恨不能把劉處長當祖宗供起來。
驚訝過後,楊雪掩嘴笑道:“你這麽做可把他坑慘了。”
林躍聳聳肩:“他自己犯賤,主動招我,怪我咯?”
陳江河沒有加入兩個人的交談,手摸著牆皮,臉貼著牆皮,一步一步往前邁。
因為這真是太丟臉了,他可做不到像林躍那般,不久前還在調戲她,現在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能跟她談笑風生。
楊雪沒有理他,望林躍說道:“你是怎麽識破我的身份的?”
“陳江河讓我幫他組裝印花機,我就聯系了幾位在相關單位工作的師兄請教問題,他們告訴我,楊氏集團正在和山下英雄供職的東島株式會社談合作,想在國內合資辦廠,不過談判並不愉快,日本人仗著握有核心技術這一點拚命壓價。在這之後,你知道我幫陳江河組裝了一台單針電子提花機,扭頭就給我介紹工作,而且出手不凡,印花機廠的副廠長……一般人誰敢給一個初出茅廬的大學生這樣的待遇?再加上的你穿著,談吐,見識,肯定不是一般家庭出身,再加上你姓楊,我不該懷疑嗎?”
“懷疑?只是懷疑你就敢在劉處長面前這樣講?”
“如果你是,我這樣講,你肯定會有表情變化,露出馬腳。如果你不是,那也一定不會拆穿我,不是嗎?”
“你居然……你居然詐我?!”
“詐你怎麽了?你讓我去印花機廠當副廠長不也沒安好心嗎?萬一我接受了,日後乾得嗨皮的時候你跑來說,看到沒有,以前說什麽打敗楊氏襪業,現在還不是給我們楊家打工?那我多沒面子啊。”
楊雪憤憤地看著他,不得不說,她確實有想過這樣一幕,並為此暗爽。
“誰叫你當時說話那麽難聽。”
“難聽嗎?我不這麽認為,你是楊天賜的獨生女,娶了你就能繼承他的遺產,這不對嗎?合情合理吧。”
“你……你混蛋!”
邏輯上是合情合理,但是從他嘴裡說出來,就不那麽合情合理了:“想娶我?我告訴你,沒門兒!”
林躍揮揮手裡那張名片:“那好吧,換個條件……想讓我去當副廠長,除非你給我乾秘書。”
讓她這個楊氏襪業的繼承人去給他乾秘書。
這家夥,他可真敢想啊。
“你是在羞辱我嗎?”
“沒有啊,我覺得以你的能力,勉強能夠勝任我的秘書。”林躍說道:“相信我,我在就事論事。”
“不,你就是在羞辱我。”
“楊雪,我問你,你能給山下英雄當翻譯,為什麽不能給我乾秘書?”
這個問題把她問住了,對啊,她能接受給山下英雄當翻譯的設定,為什麽十分抵觸給他乾秘書?因為他比她小?因為他這種吊兒郎當的態度?因為無法接受他比自己強?還是說,還在為他當初在展銷會上說的那些話生氣?
總之……她就是無法扭轉心態。
“有了我,你們就有了和東島株式會社壓價的本錢,畢竟對方手握關於單針電子提花機的多項專利,陳江河的小襪廠敢搞組裝機,楊氏集團不敢搞,不是麽?所以就算不考慮我的商業能力,單單在技術方面,對於楊氏集團也是一個舉足輕重的角色,讓你當我的秘書怎麽了?想讓我幫楊家掙錢,總得開出點讓我心動的條件吧。”
“……”
楊雪給他說得啞口無言。
林躍呵呵一笑,別過臉去快步離開。
楊雪沒有跟上去,因為她不知道該怎麽面對他和陳江河,她更沒想到,這個大學才畢業的家夥這麽難纏,好像自己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他的法眼。
她得把今天發生的事情告訴她爸,立刻……馬上……
如果陳江河的襪廠一直有他這樣的人物輔左,那楊氏襪業,真得要懸。
……
隔日。
花園飯店9009號房。
陳大光把咖啡杯重重地往桌上一放,攤手說道:“哥,你說他這不是拆我的台嗎?我好心好意幫他介紹工作,他倒好,乾得這叫什麽事兒,知道我給劉處長當了多久小弟嗎?都恨不能衝進廁所給他擦屁股,人家好不容易答應給我批條子,昨晚的事兒一出,黃了。”
“大光,不是哥說你,這麽多年了,你還不知道林躍是什麽人嗎?你要真心對他好,那沒說的,他能幫你絕不二話,可你要憋著壞算計他,那最後倒霉的一定不會是別人。”
“哥,你說這話什麽意思?”
陳大光很不開心,他覺得陳江河應該向著他才對,而不是幫林躍說話。
“我覺得他做的對,斷了你走歪門邪道的心。”
“這怎麽是歪門邪道呢?”陳大光說道:“他就是不想看我掙大錢,不想我好,怕我把他比下去。哥……我倆一起乾吧,憑你的能耐,在這機會遍地的大上海,想發財還不容易嗎?”
“算了吧,大光。”
“怎麽就算了吧?哥,你怎麽也跟他一樣,我就那麽讓你瞧不起嗎?陳金水這樣,巧姑這樣,還有村裡人,一說起來,要麽陳玉蓮的兒子怎麽怎麽樣,要麽江河又給大家送新款襪子來了,什麽時候輪到過我?知道這些年來我最快樂的日子是什麽嗎?就是過年的時候我把一摞錢狠狠地砸到陳金水身上。 ”
陳江河本就十分不爽他直呼陳金水的名字,再怎麽說那也是養父,更是陳大光的嶽父,又聽說他拿錢砸陳金水,強忍著怒氣說道:“巧姑呢?”
“哥,這咖啡你喝啊,再不喝就涼了,熱著才好喝。”
陳江河火了:“我問你巧姑呢?!”
陳大光一看避不過去,只能面帶不悅說道:“回義烏了。”
“你自己在這兒吃好的喝好的住好的,把她一個人趕回義烏?”
“不是,哥,你看我平時接觸的那些大老板,帶著她,我怎麽跟人談生意啊。你知道她有多煩嗎?整天在你耳邊叨叨叨叨叨叨,男人在外面談生意,喝點酒怎麽了?回家晚一點,怎麽了?還老拿我跟林躍比,他跟我比得了嗎?就一乳臭未乾的學生,我混的那個圈子,哪個人手底下沒有幾個名牌大學生?有幾個清華北大出來的見了我都得叫一聲哥呢。雞毛哥,我跟你說,時代真的變了,現在的我,不是席夢思睡不著,沒有獨立衛生間的房子我不住,就你們昨天吃飯的西餐廳,那就是我的食堂。”
陳江河忍無可忍,端起面前動都沒動的咖啡潑了陳大光一身。
“哥,你這幹什麽啊?挺貴的衣裳。”陳大光用手在身上抹了抹,十分心疼才買的名牌衣褲。
陳江河二話不說,站起來就走。
ps:昨天退燒了,身體還有酸疼和胸悶,想著多碼點字,結果發現坐久了後腰疼,頭還一陣一陣的發暈,看屏幕久了眼睛疼,流淚,心跳也比平時快好多,最奇葩的是眼眶脹痛……果然還是太勉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