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熱……

　　好痛……

　　哈娜吃力地睜開了她的雙眼，如刀子割肉一般的鈍痛和伴隨的瘙癢便從她的心口和眉心處迸發，痛苦仿佛和傷口一起蠕動著，一波又一波地衝擊著她的神經。

　　“呃啊……怎麽會?！”

　　哈娜在地上翻了個身，背部的傷口觸及地上的落葉與塵土，傳來一陣陣刺痛感，這是愈合後的新生組織還無法接受這種刺激，向大腦傳來的抗議。

　　不過這些疼痛對現在的哈娜來說都是次要的，她的喉嚨裡傳出一陣陣嘶啞的痛呼，雙手捂著腦袋，額頭上一根根透著微微藍色光芒的青筋浮起，它們似乎在輕輕蠕動著，帶動著她面部的肌肉一同抽搐，運動著。

　　隨著她眉心的肌肉劇烈抖動，從中間的那個蠕動的血洞裡，一顆撞得扁了的子彈緩緩被吐出，夾雜著幾塊細碎的肉塊與血沫，吧嗒一聲掉在了地上，將汙泥染成了血紅色。

　　“咳……咳……”她劇烈地咳嗽著，嘔吐出了一團同樣包裹著金屬子彈的碎肉與血漿，接著無力地躺在了地上，呆呆地看著自己染血的雙手，雙眼漸漸模糊了起來，似乎又要閉上。

　　一陣灼燒的焦味飄了過來，木頭燃燒發出劈啪的聲響，讓她的意識清醒了不少，她感到了臉上那刺人的疼痛，用手一摸，抹下了一把混雜血液的模糊焦灰。

　　“啊！！！我的臉！什麽?我的聲音怎麽……”她想要尖叫，乾澀的喉嚨卻一陣陣刺痛，隻發出了松弛而嘶啞的，不似人聲的可怖話音，地上過了火的焦灰被她一動，紛紛揚揚地飄了起來，讓她連忙閉上了嘴，用手捂住口鼻，忍受著面部和喉嚨大面積燒傷的痛苦。

　　幸虧有頑強的身體素質與旺盛的恢復力，哈娜挺過了手槍的攻擊、熬過了火焰的灼燒、挨過了毒霧與煙塵，但卡斯丹夫人與老婦人不行。

　　哈娜踉踉蹌蹌地站了起來，空氣中布滿的焦糊氣味讓她非常難受，一站起來，就嗆得連連咳嗽。

　　“卡斯丹夫人！奶奶！你們一定不要……噢，不……”

　　她身後的小木屋消失不見，化作了一堆燒焦的木炭，焦灰發白的木條橫七豎八地倒在一片白地上，渾然看不出裡面的物什，大概不是被那群強盜拿走，就是一齊燒成飛灰了罷。

　　木堆中尚還有火星未燃盡，三兩劈啪聲慘慘戚戚，讓哈娜臉上頓時就落下了幾行眼淚。她轉過頭，便看到屋後的歪脖子樹上掛著什麽東西，伴著微風，吱嘎吱嘎地搖搖晃晃的，隱在濃濃的霧中，叫人看不清楚。

　　“噢……不！”哈娜磕磕絆絆地走到樹下，抬頭望去，隻望見了兩具燒得焦黑，認不出面目的屍首，用麻袋套著頭，用麻繩套著頸子，歪著頭吊在了伸出的枝杈上，麻袋裡漏了幾縷未被焚燒的頭髮，盆骨較寬，顯然是兩具女性的屍體。

　　“嘎！嘎！嘎！”一群叫聲如報喪的鳥類生物受了驚，撲騰著翅膀從光禿禿的樹枝上飛起。

　　“不！嗚嗚嗚……”風習習地吹著，樹上的屍首吱嘎搖晃著，哈娜在樹前跪著，嘶啞地哭著，哭了良久，她抹去眼淚，默不作聲地回到劈柴的樹樁，抄起那把斧頭，忍著背心上的劇痛，一下一下把這棵樹砍倒，將二人的屍體取下，鄭重地擺在了地上。

　　幸好，法拉第似乎還活著，還將她的包不知怎麽地搶救了出來，放在了樹樁一旁。哈娜將包上系著的鏟子取下，在原本是房屋的燒焦白地前，在埋葬勞倫斯·卡斯丹一截枯骨的簡單墓葬旁挖了兩個坑。

　　那便是埋葬二人的地方。

　　哈娜小心地用匕首割開纏得緊緊的麻繩，取下牢牢套在她們脖子上的絞索，再把頭上罩著的麻袋取下，露出的是兩張燒的不成樣子，焦黑且血肉模糊的臉。哈娜能從這兩張臉上看到憤恨，看到恐懼，看到絕望，她們死不瞑目。

　　哈娜將二人的眼睛合上，把屍體分別埋入坑中，一鏟又一鏟，堆成了兩個小小的土堆，同原先那個挨在一起，倒也是整整齊齊。

　　做完一切，哈娜咬緊了牙關，似乎有什麽東西悶在了她的胸口，又似乎悶在了什麽別的地方，她的額頭有藍蛇舞動，雙眼再次睜開時，便已被亮藍佔據，藍色衝破了眼珠的界限，這靈能的光芒凝如實質，充斥了哈娜的整個眼眶。

　　一切在哈娜的眼中變得詭異了起來，卻更加真實。一切都在流動，萬物失去了固有的界限，失去了固有的顏色，只有明暗的色塊還在代表著能量的高低。無數的粒子不斷從中流出逸散，卻有新的粒子不斷湧入，一切就這樣保持著一個微妙的平衡。

　　而現在，哈娜覺得，自己只要一抬手，便能打破這脆弱的平衡，讓任何事物重歸混亂。

　　“呲啦！”一道藍色電弧在哈娜的手指間閃現，瞬間便擊穿了空氣，同另一段匯集在一起。

　　她從未如此深刻而透徹地感知到自己的靈能，這匹向來桀驁不馴的野馬在無邊的怒火前低下了驕傲的頭顱，藍色的鬃毛上有閃電在起舞，載著哈娜通向毀滅的道路——當然不是她自己的毀滅，而是那些強盜的。

　　“啊啊啊啊啊！！我要你們死！！”盛怒的哈娜咬碎銀牙， 她那半張因燒傷而焦黑乾癟的臉顯得格外可怖;而她的另一半臉龐則被那個被劈開腦殼的強盜的鮮血覆蓋，表情扭曲猙獰，皮下透出的靈能光芒穿過鮮血，呈現一種妖豔的紫色。

　　她的身體開始修複，她的所有心臟開始重新搏動，伴隨著擂擂戰鼓一般的心跳聲，將富含靈能，透著藍色光芒的血液有力地泵到了四肢百骸的各處，再由另一個次級心臟負責收回，並聯通靈能管線，向其中灌注全新的靈能，重新泵入主心臟之中。

　　透著靈能光芒的青筋爬上了她的四肢百骸，充盈的靈能力量強化著她的每一個肌肉細胞，刺激著她的每一個神經元，受改造的大腦欣喜若狂，分泌出大量的多巴胺類物質，抑製疼痛，促進恢復，造成……亢奮。

　　哈娜張大了明亮如燈塔的藍色雙眼，熾熱而憤怒的光從中噴薄而出，她變得渴望復仇，她開始渴望復仇！她開始渴望……殺戮！

　　她發出了一聲聲嘶啞的嗚咽聲，同時伴隨著的卻是無聲的怒號。整個林子裡的生物都在為之顫抖著，報喪的鳥兒趕忙收聲匍匐於枝杈，捕食的猛獸戰戰兢兢地縮成了一團，它們那有限的腦容量也足以讓它們知道恐懼為何物。

　　靈能之風也隨著哈娜的怒號而沸騰，像漣漪一樣遍布了整個星球。這邊境星球上少有的幾個靈能攜帶者都不約而同地停下了手上的活計，將目光投向了尖嘯傳來的地方。

　　而美人鎮裡的強盜們，很快就會知道，自己曾惹到的，是何等的恐怖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