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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橫北故人歸》(47)“閑話”
  冬去春來,清水村的雪早就化去了,天氣也回暖了些,也不知道今年是怎麽的,雪化的那般早,走的也那般早。

  村口熱熱鬧鬧在聊著天,聊天內容是村裡最近發生的事,據說下個月初九有兩場喜事要辦,是那村南邊老周家,還有村尾的李家。

  村口大樹下,有幾個大娘在一起嘮嗑,其中一個大娘開口道:“老李家那未來女婿來了多少聘禮?”

  開口問的這位大娘去年冬日下雪前帶著一家老小去隔壁村娘家過年去了,這開春了半個月了,才回來。

  “哎,你沒聽說?那個祁恆倒是個不錯的,該給的都給了,還另外多加了兩箱子聘禮呢,我聽說那兩箱子裝的都是上好料子?”

  “嘖嘖,那還不錯,那老周家未來女婿也是個不錯的。”

  “可不是?老周家那位,當初聘禮整整抬了十箱子來,前些日子又送了好些東西來!”

  “周家的聘禮我是早就知道的,可年前不是聽說那周家姑娘和她表哥鬧翻了嗎?鬧著要解除婚約,還把她表哥氣的都躺上了病榻上?怎麽現在又好了?”

  “聽說還得了失心瘋不是?”

  “哪聽來的胡話?那是兩個小孩子鬧鬧脾氣呢罷了!”這答話的是周青婢本族嬸子。

  “我家青婢兒從小和她表哥玩的好,這小兩口鬧別扭鬧鬧性子怎麽了?合著你們當年沒和你家那口子鬧過性子?”

  “哪裡來的失心瘋,那青婢兒大膽了一些就叫失心瘋?”

  “這?這倒也是......”

  周家的青婢姑娘,早就和她那表哥定親了,她表哥名叫蕭玉。

  此時這兩人正在周家後院屋簷下長凳上坐著。

  蕭玉一身長衫,身姿清瘦,五官端正,他旁邊坐著周青婢。

  “婢兒,你說的都是真的嗎?”

  “表哥,我怎麽會騙你呢?我感覺自己做了一場噩夢,醒了過來就聽見娘親說你病了~”

  她聲音溫柔,說著說著話頭便低了下去。

  蕭玉盯著旁邊的表妹,憐惜道:“只要你別不理我就好,都過去了。”

  周青婢一聽,連忙搖頭道,“表哥說什麽胡話,我怎麽會不理你呢?你要信我。”

  她一張清秀的臉上有一雙水汪汪大眼睛,此時水汪汪大眼睛裡全是她這表哥。

  蕭玉伸手,握住了她垂放在身側的小手,握在手心裡,盯著她道:“以後,你不能再不理我了!”

  見她羞澀點頭的模樣,蕭玉差點哽咽。

  天知道那半年,他是怎麽過來的,要不是心裡還抱著一絲希望,他這條命早就沒了。

  他這表妹一夕之間突然變了,不搭理他了,也不願和他成親了,他的心都碎了,他不知道他做錯了什麽,他的表妹又怎麽了?

  為什麽不理他了?

  明明是同一副皮囊,可看著就是兩個不同的人。

  蕭玉緊緊握著周青婢的手,現在好了,他的表妹回來了,這才是他的表妹。

  “過幾日,咱們去青山寺廟裡上柱香,求幾個平安符。”

  “嗯,都聽表哥的。”

  青婢點點頭,嘴角露出一抹羞澀笑意,伸出另一手捏了捏他的衣角,帶了絲撒嬌味。

  蕭玉看見這無比熟悉的小動作,心頭一震。

  晚間的清河村裡,從河面吹來的微風很舒服,天上的月光明亮,夜空上有星星點綴。

  黑夜下的有情人深深望著對方。

  從此一生一世一雙人,

不負郎君不負卿。  不遠處李家。

  素伊娘撩開門簾,“怎麽還在繡這袍子?你那嫁衣繡的怎麽樣了?”

  “娘親嫁衣我已經快繡好了,我先把這袍子做好給恆哥。”

  自從兩人定親後,素伊就改口叫恆哥了。

  “還沒嫁給他呢?整日就給他繡衣袍子?”

  “娘親您就別取笑我了。”

  “好好好,不說你了,不過你也早點睡,這袍子明天繡也無妨。”

  素伊娘說完,把簾子放下。

  冬天到時,家裡門簾都安上了簾子,用來擋風,雖然現在冬日已經過去了,可李家擋風的簾子還未及時取下。

  素伊娘轉身去了堂屋,想到祁恆,她從前從未把他當成女婿來看,可如今,他要做她女婿了啊。

  她想到那天,祁恆那小子倒是聰明,先去說服了她爹,再和她爹一起來。

  她那爹也不知是被祁恆灌了什麽迷魂藥,使勁幫著那祁恆來勸她,她也知曉祁恆那小子不錯,對自個家好,對自個爹也好,為人正直又講義氣,可......

  可她也沒想把自己的女兒賠出去啊?

  可那天,他的態度太真誠了。

  最重要的是,他承諾了要在這清水村買田地。

  她想著既然他會買田地,有了田地,就有飯吃,種些莊稼,總比他整日要冒著生命危險去打獵的好。

  莊稼人的眼裡,有了田地就是有了命根子。

  她還去問了自家閨女願不願意?

  沒想到她那個閨女是一百個樂意,還說自己早就喜歡上祁恆。

  素伊娘無奈,再和自己相公一商量,就這樣松了口。

  這一開春,祁恆真的在村裡買了三畝良田,又自己在開荒地,還把房屋重新修繕了一番。

  素伊爹娘思考一二,還請人去了祁恆說的那老家打聽了情況,見他說的屬實,才真正放心把閨女給了他。

  第二日。

  下起了小雨,素伊在房中看著窗外的小雨發愁。

  初春啊,雨水真是多。

  等到下午,雨水小了些,素伊拿起今早用包裹抱起來的青色披風,這披風是她昨晚趕著通宵趕好的,她還想著多給他做上幾條。

  這季節,山上濕氣中重,這袍子正適合他上山披著,能擋擋濕氣。

  她拿起包裹,拿起門邊的垂放著的油紙傘出門,撐開油紙傘往祁家方向去。

  一道身影走在小雨中,披著的披風一擺一動,露出裡面淡綠色的粗布裙擺,裙擺下的繡鞋,已經濕了。

  小院灶房煙囪老遠就望見冒著白煙,等她進了灶房,果真看見了正在灶台前的男子。

  “怎麽下雨了還過來,冷不冷?”

  祁恆聽見聲響,連忙起身,往素伊走去,素伊把傘收起來,放在門框邊。

  再回過身時,小手已經被暖烘大手包住了,“過去烤烤火。”

  “先等會,你先去房裡試試我給你做的新袍子唄。”

  “等會去試,你先烤烤火,鞋子濕沒濕?”

  說著,他直接動手扯了扯她的披風,看見了那已經濕了的繡鞋。

  “我給你打些溫著的熱水泡腳,包袱先給我。”

  “也行。”

  她把掛著手腕上的包袱給了祁恆,自己去了灶台前大火邊小矮凳上坐著,伸出手烤了烤,這天一下雨又冷了起來,也不知那些晚間在村口樹下聊天的嬸子們是如何抗冷的。

  祁恆把包袱放在房裡大炕上,回了灶房就著木盆打熱水,兌了涼水,拿出一方乾淨棉帕,開口道:“先過來洗把臉,外頭風大,刮在你臉上疼不疼?”

  “不疼。”

  素伊搖搖頭,站起身子往祁恆走,祁恆已經在熱水裡捏好了熱綿帕遞給她。

  “往後這種天氣你別出門,我去找你就好。”

  “那大風刮在你臉上就不疼了?”

  素伊擦了擦小臉,又擦了擦手,把帕子回給祁恆。

  “我皮糙肉厚的,有什麽疼的。”

  祁恆接過帕子,捏乾,晾在灶房一根用來晾乾帕子的麻繩上。

  “你皮哪裡糙了?我覺得你比咱們村的其他後生那臉皮白淨多了!”

  祁恆拿起另一個他平日用來洗腳的木盆,往裡面倒熱水,兌些涼水。

  “是嗎?”祁恆拿過來一張矮凳放在剛剛兌好水的木盆前,“坐著,泡腳。”

  素伊坐下,祁恆幫她把繡鞋脫下。

  “怎麽不說一聲?鞋襪都濕成這般了。”

  “沒事,一會回去換個繡鞋就好。”

  祁恆幫她把鞋襪都已經脫掉,卷起她裙擺褲腳,把她一雙小腳放在木盆裡泡著。

  “說的什麽話?要愛惜自己,往後我進山打獵不在家的日子你更要愛惜照顧好自己。”

  “知道洛。”

  “人家還不是為了來找你?”

  “你啊。”

  “對了,我灶台熬著雞湯呢,準備熬好了就給你送去,那成想你已經過來了。一會熬好了你先喝點湯,去去寒氣,然後我再送你回家。”

  “這麽快就想送我回家?”

  素伊朝祁恆眨眼睛。

  “那倒不是。”

  他給她洗著腳,高大的身子蹲在她對面。

  “那一會再回家,我早就和我娘說了,要在你這吃飯,沒那麽快回去的。”

  “好。”

  “一會我叫我娘裝些乾菜和紅薯給你,你也別總往我家送東西,你自己也留點,這大冬天的吃食緊張的很,也就你是個傻子。”

  整個冬日,祁恆不知道往李家送了多少風乾的肉類。

  “上次不是裝了些了?我還沒吃完。”

  祁恆起身從灶房牆上的麻繩上扯下一方乾帕子來,她把小腳抬起來,他幫她把小腳擦乾淨。

  他抱起她往房間炕上一放,大炕上早就被燒的熱烘烘。

  “我去把你鞋襪放在火邊烤。”

  “好,那你快去~”

  素伊推了推祁恆。

  祁恆笑了兩聲,往灶房走,把女子繡鞋往灶台火邊放在烤,把兩個木盆裡的水倒掉,帕子晾好,洗了洗手,看了一下雞湯,用鐵夾往灶洞裡舔了兩塊木炭,這才往房間走去。

  房間炕上,素伊已經脫掉袍子放在一旁,她從包袱裡拿出袍子,看見祁恆進來了,開口道:“快試試,給你做好了。”

  “這麽快?”素伊給他做袍子的事情他是知道的。

  祁恆聽話的走進了炕邊,素伊站在炕上,彎著腰給他披上。

  “真是好看的很!”

  “你也好看。”

  “謝謝娘子。”

  “誰是你娘子?”

  素伊捏起的拳頭錘了錘祁恆的胸口。

  “你啊。”

  “哎,你那荒地開的怎麽樣了?”

  “差不多了, 春天雨水多,容易開。”

  “嗯嗯,以後我要在你開的那地裡種好多好多菜,要種麥菜,要種芥菜,還要種豆薯!等那菜熟了,我就去摘,然後我們要炒著吃!”

  “好,都隨你。”

  “嗯,對了,我還想在這後院種兩棵桃樹,再種兩棵橘子樹!等以後桃樹結果了,你去幫我摘!”

  “好,都種。”

  “還有棗樹!棗樹也要種,我外祖父家後院從前就種了棗樹,小時候我經常和阿河他們一起爬樹摘棗子,以後我們的孩子也可以這樣。”

  “好,都聽你的。”

  這個男人,明明生的這般高大,五官又硬朗,和素伊站一起,要是他隨便做出凶相來,就能嚇到她一般,可他說的話,卻帶了柔意。

  “那以後,我在家中乖乖伺候你~”

  “說什麽伺候?”男人又伸手摸了摸懷中女子的頭,傻丫頭。

  “我娘親說的,出嫁了要好好和相公過日子,好好伺候相公......”

  “你娘的意思不是伺候,是體貼。”

  男子伸手摸了摸懷中女子的頭。

  “那我體貼你嗎?”那女子突然抬起頭望著他。

  男子一笑,“體貼啊,不然這袍子誰給我做的?誰沒事給我做袍子?”他自是知曉這季節雨水多,濕氣重,哪怕晴天他上山時,山中濕氣也是重的,他剛來那年,這丫頭就給他送過袍子。

  素伊伸手,繞了繞自己耳邊的發絲,臉上露出了笑容,“真的?”

  “真的。”

  素伊伸手,捶了捶他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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