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靜簡單的生活是在這個夜晚被打破的，當時，素雅正準備休息，手機鈴聲卻響了。

　　不早了，這個時間誰會打電話?不待她細想，趙凱的名字已在屏幕上跳躍。

　　“素雅，見個面好嗎?我有急事找你。”電話裡傳來急切的聲音。

　　“現在?”看了看時間，她問。

　　“是的，你準備一下，我十分鍾到你門口，到了給你電話，我們出來走走吧。”

　　趙凱和公司領導去集團總部好幾天了，什麽時候回來的?莫非出事了?回想著迫不及待的聲音，她隱隱有些擔心。

　　在冰海，在康利工作這三年多，趙凱可以說是她唯一的朋友，確切說是她唯一較為親近的人。

　　是的，她工作認真，對領導同事禮貌有余客氣十足，卻從不參加任何集體活動，她是個冷漠孤僻的人，很多同事這樣評論她。

　　而趙凱，亦是個普通的男孩，和她同時進的康利，一樣的高中學歷，比她更為認真、上進，卻是同樣的少言寡語。在他們同一批進廠的員工中，他倆極為相似，用外人的話來說“真配”。

　　原本見面只是客氣的點頭，直到有一天晚上，她在離家不遠的小廣場鍛煉，隨後坐在石凳上沉思，再抬起頭來，卻看見了趙凱。那一刻，她愣住了，而趙凱，亦發現了她。

　　這是她(他)的鍛煉場所，他(她)怎麽在這?

　　他打破沉靜“你好，這麽巧”，而她亦不如在單位那般冷漠，笑著回復“是的，很巧。”

　　來到冰海後，她常常在晚飯後走到這裡鍛煉，他亦然，四個月了，他們才第一次見面。此後一段時間，她有意避開這個廣場，選擇家後門的山腳處，只是仍與他碰巧相遇。

　　“這個地方挺好，只是，你一個女孩子，不安全。”那一刻，他的話飄來，她的心一動，幾次這樣有意無意的接觸中，慢慢覺出不同的感覺。她沒想過別的，卻也願望有個能聊天說話的朋友。

　　隨後，不再躲避，他們常會碰面，她跑完步看他打拳，羨慕卻不動聲色。待他收工，兩人邊走邊聊，聊工作、聊車間、聊工藝技術，聊今後，偶爾也會聊以前的生活，聊到其他，只是似乎都在回避，三年過去了，她知道他家裡有爸爸媽媽姐姐，他知道她沒有家人，僅此而已。

　　雖然沒想過戀愛，可慢慢感覺他們的友情發生著微妙變化。

　　雖然她沒想過結婚，但在這個小城，在這樣大環境下，到了一定年齡的男女得跨這一步吧，如果到了那一天，和他倒也合適，過著平淡有規律的生活，倒也幸福。

　　偶爾，她這麽奢想。

　　站在門口這樣回想著，直到看見趙凱下了車。

　　“怎麽了?出什麽事了?”迎上去，不待他說話，素雅急切地問，“你沒事吧?”

　　“怎麽出來了?不是讓你在家等嗎?”他心疼又感動，“這是我的車……一會再說……咱們走走吧。”

　　他的車?他什麽時候有車了?他還會開車?好吧，這不是此刻重點。

　　.........

　　這是依山而建的小城，幽暗的路燈拉長著身影，兩人順著環山路一直走，卻不說話，似乎都在醞釀情緒。

　　“素雅，我需要你的幫助。”突然，趙凱停了腳步，看向她，表情嚴肅，語氣沉重。

　　“你怎麽了?出什麽事了?”壓著內心的忐忑，她輕聲問。

　　“素雅，我知道你的工作能力，請你一定幫我支持我！”趙凱並不回答，

仍是重複。　　“到底什麽事?需要我做什麽?”突然有點急了，她需要知道。

　　“不用擔心，我沒事，我升職了……”

　　她不解，升職是好事，他為何如此嚴肅?還有，他現在是經理助理，升職……副總?一個高中生若升職為副總，難免壓力很大，尤其現在比較看重學歷。

　　這樣想著，卻安慰起來:“升職好啊，你年輕認真，勤奮有能力，並不比別人差，你要有信心，只是要我怎樣幫你?我能幫你什麽?”

　　話剛說完，自己卻愣了，隱隱的不安從內心略過。

　　“素雅，”他拉起她的手，“謝謝你，給我勇氣，給我信心。”

　　這是他們第一次親密接觸，一直以來，他們只是私下一起鍛煉聊天，從無這樣。可她似乎沒有注意到，完全被他接下來的話所震驚。

　　“康利將有重大人事變動，我將擔任公司總經理，是公司總經理，不是分公司……周一會宣布，我選你做總經理助理......”

　　什麽?總經理?看趙凱嚴肅的樣子，應該不是在開玩笑。可他一個高中生，直接從分公司經理助理升任公司總經理，這樣的提拔實在是太誇張了，這……別的副總怎麽看?公司員工怎麽看?好吧，即便特殊原因、特殊人才特別重用，但他怎麽能想到讓自己做總經理助理。堂堂康利，總經理——高中生;總經理助理——高中生，開國際玩笑！若真是這樣，公司以後怎麽發展?怎麽面對眾人?怎麽在行業立足?董事長他們是怎麽想的?這……太不可思議了……

　　無比震驚，她不敢相信地追問:“你……你說什麽?”，

　　趙凱一字一句放慢著語速:“我說，我要做康利的總經理，我要你做我的助理——總經理助理。”

　　“你要當康利總經理?讓我當總經理助理?”茫然地看著他，不確定地重複著。

　　“是的，總部同意的…….”

　　原來沒聽錯啊，只是……

　　“怎麽會……怎麽可能……怎麽回事……什麽情況?”她語無倫次了。

　　“我知道這個消息很突然，但我必須先告訴你，我也沒想到會這麽快，現在楊總退休、陳總身體不好，我既然在這裡工作，既然決定留在康利，就只能結束鍛煉提前上崗。”

　　結束鍛煉?提前上崗?這句話一晃而過，由不得素雅思考，雖然總經理高高在上，雖然趙凱只是高中學歷，可在她心裡，不知為何就覺得他能勝任，只是時間比自己預想得早了些。

　　“我……我相信你，你能行的，只是……”

　　“素雅，謝謝你相信我，你知道嗎，我也相信你，你也行的。”

　　她不說話了，如此匪夷所思，如此突然…..

　　兩人陷入長時間的沉靜…….

　　“不行，不行，”良久，她才反應過來，“趙凱，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你這樣太瘋狂了……你這是給自己惹事，你知道嗎?我不管總部為何會讓你當這個總經理，但我相信一定有總部的道理，既然選你，你就要對得起這份信任，好好珍惜，認真負責，你要選擇實力強的好助理，這是公司，這是工作，不能意氣用事……”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素雅，你別著急，你冷靜一下，我知道你顧忌什麽，工作以來，你給過我很多直接間接的參考指導，我們一直配合默契，沒有你，我這個總經理怕是很難。”趙凱解釋著，“我既然要做總經理，自然就要負起責任，我不是任性選人，我是對自己，對公司負責。”

　　這句話，趙凱在總部說過，並以此打消了總部的顧忌，而現在也要讓她安心:“素雅，我相信你，就像你相信我一樣，難道你對自己沒有信心嗎?”

　　怎麽會對自己沒有信心?這麽多年，不管表面如何，骨子裡的驕傲從未消失，工作上付出的辛苦認真自己知道，可現在，她是高中生啊，而且……

　　“這不是有沒有信心的問題，你聽說，康利雖然組建不久，可是老公司底子還在，這是多少人的希望與心血。對你，我相信總部有總部的考慮，你也有自己不為人知的實力。可是，你該知道，我……我只是高中生。”素雅著急地分析著，“你這樣，會給公司、給自己惹事的，別人會以為你是高中生，再選一個高中生做助理，是不尊重知識、不尊重文化……趙凱，你讓康利情何以堪?下一步怎麽去招才納賢?怎麽長久發展?怎麽面對同行?怎麽應對市場?”

　　“你說的我都明白，你考慮的我都知道。我隻告訴你，康利永遠尊重知識尊重文化，這和你我上任並不衝突，學歷和能力並不能完全畫等號。”待她說完，趙凱才慢慢接過話，“雖然我們工作時間不長， 但你對公司很了解，應該是比我知道的還要了解，你有責任心、有遠見、有能力，你考慮的問題，我們一起面對，我既然敢接這個攤子，自然是深思熟慮的，我知道很難，但這是我的責任，我希望你能夠支持我幫我。還有，你剛剛說的，其實我……”

　　還有什麽事?他的表情比剛才更為認真卻有點猶豫，一陣小風吹過，她突然莫名打了個冷顫，趙凱急忙脫下外套，給她披上。

　　“素雅，我想告訴你，”似是下了很大決心，趙凱解開了一個秘密，“我——康利這個即將上任的總經理，其實並不是高中生……”

　　“你不是高中生?”她疑惑了，“那你……”

　　“對，我上過大學，是美國哈佛大學碩士研究生……”

　　哈佛大學碩士研究生……怪不得，怪不得他懂那麽多、看問題有遠見有深度，怪不得和他聊天這麽輕松、沒有隔閡。

　　“怪不得，”素雅喃喃道，“那楊總、陳總他們……”

　　“不，他們以前都不知道，最近才……”

　　剛剛一瞬間，猜測過領導們的心思，此刻看到趙凱淡定堅韌的表情，素雅才松口氣，看向遠方，他這是唱的哪一出?可為什麽?那自己呢?

　　“還有一件事，我也要告訴你……”

　　她又愣了:“還有?什麽……”

　　“素雅，你知道，我們以前聊過的，我有爸爸媽媽和姐姐……”他的表情更為凝重，“我想告訴你，他們是誰……”

　　她的心一陣發緊，猛然提了起來，隱約猜到了，這般俗套，這般可笑，這般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