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進入奇霧山以來,再沒有哪一刻如現在這般平靜。李良的意識尚未恢復,但黑暗之中卻有波動出現,這波動如漣漪,在他的四周蕩開,於李良的大腦位置產生交集。
沒人知道波動對李良的影響,即便是紫苜蝙蝠也不行。此刻,紫苜蝙蝠正於茶舍中大發雷霆。盡管她不曾說話,但茶舍建築的腐朽,牆面的開裂,腐臭氣味的彌漫,都是她憤怒的象征。
蘇最從昏迷中醒來,睜眼時瞧見了守護在一邊的孫久,眼裡迅速閃過一道溫情脈脈的暖光。孫久把蘇最扶起來,說:“好點了嗎?”
蘇最點頭。“我們走吧。”
紫苜蝙蝠突然開口,語氣不鹹不淡的問道:“去哪兒?”
孫久與蘇最頓住腳步,背朝紫苜蝙蝠。她的聲音再次從身後響起,“你們不能離開這。”語氣堅決。
蘇最歎了口氣,“你不能軟禁我們。
“我可以。”紫苜蝙蝠漂浮於水槽半空,一個眼神丟出去,閣樓的內飾完好如新,門窗緊閉。“你們必須活下來。”
蘇最還想再勸,但孫久卻插話道:“你為什麽對我們這麽執著?因為我們創造了你?”
紫苜蝙蝠眼簾半搭下去,她沒有正面回復孫久的話,而是冷漠的說道:“就讓我任性最後一次吧。”
孫久與蘇最面面相覷,不知道紫苜蝙蝠在打什麽主意。接下來無論二人與她說什麽話題,紫苜蝙蝠都只是閉著眼,不回話。事已至此,兩人反倒灑脫了起來,他們乾脆盤腿坐在地上,玩起了偵探遊戲。兩人開始梳理自己的記憶,並相互映照,企圖從這其中發現點兒另外的線索。
一來一往,還真讓他們找到了一些李良不曾推測出的東西來。
“如果我們的夢都是真的……”
“那這些回憶去了哪兒?”
“……”
自從遇見紫苜蝙蝠後,李良發現自己好像與夢有了不解之緣。他又做夢了,但這次不同,他不是主角。更像是坐在放映廳裡的觀眾,老舊的熒幕上播放著黑白畫面。影片時長不等,有的三分鍾就能演完,但有的則需要一個小時,甚至兩個小時。他被迫不知疲倦的觀影,因為播片員就是一個惡魔,也是他肚子裡的蛔蟲。播片員在任何時候都能知道自己什麽時候分了神,於是他會變態的將影片重播一遍。
飽受折磨後,李良終於看完了所有影片。他垂頭喪氣的坐在椅子上休息,灰蒙蒙的光線連放映廳的地面都照不亮堂。
李良盯著前排椅子的一個腳,想著:我在這幹嘛?他應該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但去做什麽,怎麽做,卻沒一點想法。
“真是個木頭。”
李良翻了個白眼看向身邊,即使是菩薩也有脾氣,到底是誰這麽無聊?當他看清楚來人時,不自覺的瞪大雙眼,呼吸急促。
“陸民?”
“很可惜,我不是他。”這人說,“我只是一個投影。”
李良自嘲一笑,“當然,他死了。”
“嗯。”
“怎麽回事呢,這座山裡總是出現一些裝神弄鬼的東西。”李良靠向椅背,翹起二郎腿,丟失的記憶慢慢回想了起來。而這個變化是從身邊這人出現時開始的,於是他問:“這就是郭雲的後手?有什麽用?”
“陸民”笑笑,“郭雲只是讓你來這兒,至於你能從這兒得到什麽,我不知道,她也不知道。”說完,他不負責任的離開了。
李良在他離開後沉寂了片刻,
隨後起身一腳踹翻了身前的一排椅子。椅子們橫七豎八的倒在地上,李良抓起其中一把,用力砸向地面,當附近再沒有一個完好的物件時,李良終於停了下來。看著一地碎片,李良覺得心情舒暢了許多。 “又要被鄭立那家夥說教了。”李良自言自語道,“紫苜蝙蝠說她身後的實驗室有設備能與外界聯系……也是沒時間耍脾氣了,趕緊想出來吧,李良,想出來,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兒,郭雲想讓我做什麽。”李良的手裡還抓著一根椅子腿,他不斷的用椅子腿敲擊腦門,擠著眼睛動起腦子來。
環顧四周,李良看見了一架他不會使用的放映機,和一張髒兮兮的幕布以及一地被破壞了的椅子。繞到幕布後頭,什麽也沒有。擺弄了一會兒放映機,李良絕望的坐在地面,他是個電子白癡啊。
影片的內容,李良躺在地面開始回憶起來。這一回憶,倒品出了一些不同於此前的味道。之前看影片時,不知道影片的人物,也看不出他們彼此的關系,只看到了一系列的輪回。但現在情況不同了,他認出了紫苜蝙蝠,孫久與蘇最。
李良坐起來,摸了摸下巴,低聲說:“郭雲這是丟了一個哲學題給我啊……”長出一口氣後,李良突然張開雙手,臉頰有些潮紅,一副丟臉,尷尬,“誰來阻止我”,“為什麽我要做這種事”的表情混為一體,讓他五官扭曲,遲遲說不出話來。
幾番糾結後,一閉眼,一咬牙,說:“我帶你們回家!”
一時間,放映廳裡狂風大作,放映廳裡的椅子碎片被風卷起來砸在李良身上,放映機也被吹倒在地。唯獨幕布一動不動,無事般垂在李良面前。
李良咽了口唾沫,來不及思考便脫口而出道:“我知道你們恨她,也理解你們的仇恨。但我不想利用你們的恨意。如果你們想報仇,我帶你們出去;如果你們想與親人好友團聚,我帶你們出去;如果你們厭倦了這個地方,我帶你們出去!”
狂風淹沒了李良的聲音,他不得不扯著嗓子喊出這些話來。刹那間,幕布上出現了無數人臉,他們紛紛看向幕布之外。李良又重複了一遍那話,這次用盡全力嘶吼出聲。幕布裡的人影掙扎扭動,陸續有人臉,人手,人腳出現在幕布之外。他們身形飄渺,好似隨時會分崩離析。
喊了兩次話後,李良放開了許多,破罐子破摔般不斷重複,一句比一句大聲,一句比一句激昂。出現於幕布之外的人朝李良伸出手,它似乎有些猶豫,甚至於小心,但李良一把握住對方的手掌,給了他一個熊抱。
這個人在遲疑後反向抱住了李良,半透明的身體漸漸與李良融為一體。在一旁觀望的其他人影,再也不猶豫,一窩蜂的湧向了他。
李良的動作逐漸遲緩,七竅流血。而這時候,放映廳裡只剩下了最後一個人,一個還不及李良腿長的紫苜蝙蝠。這時候的她可愛極了,一雙黑溜溜的大眼睛,花瓣在她的身上不但沒有襯托出妖豔氣質,反而點綴了她的天真動人。
李良用手背擦了擦鼻血,笑著對小紫苜蝙蝠說,“走吧。”
小紫苜蝙蝠戳著手指,可憐又可愛的抬著小腦袋問李良,“你會殺了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