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林深處,有腳步聲。
人不少,把樹葉踩得刷刷作響。
郭雲躲在樹洞裡,緊了緊衣服。臉上有一些劃傷。
外面的人還在商量怎麽把繩子剪爛,交頭接耳的聲音窸窸窣窣的鑽進耳朵裡,郭雲緊了緊抱著膝蓋的胳膊,默不作聲,頭也不抬。
這樹洞是由一顆大樹的根,一半露在外頭,一邊埋在泥土裡形成的。郭雲把繩子纏繞在樹根上,總共纏了三層。第一層因為時間倉促,外頭的人輕易就鑽了進來,第二層稍微費了點勁,身材纖瘦的人扭曲著身子也能過去,但第三層被郭雲編織成了一張大網,網眼小得只能伸進去一隻胳膊。
“挖個洞,從地下鑽過去。”
“你瘋了?”
“等她餓了自然會出來。”
“她那包裡有食物。”
郭澤站在人群裡,身邊不停的有人來回走動,只有他站在原地,臉色陰沉的盯著郭雲。他看了好一會兒,直到這些人提出的建議越來越沒用,越來越荒唐,他才推開人群,走到郭雲面前。那些人住了嘴,視線聚焦在郭澤身上。
郭澤對郭雲說,“你在等李良吧,他去找那東西,說不定已經死了。”
郭雲的手指微動。
郭澤把眼鏡摘下來,去掉眼鏡後,他厚重的黑眼圈清晰可見。眼角的紅血絲也比戴上眼鏡時,要更深幾分。他繼續說:“只要你答應我一個要求,我保證不讓任何人傷害你。”
郭雲無精打采的抬起臉,問:“什麽要求?”
郭澤的眼瞼縮了縮,對郭雲的反應似乎不太滿意,“加入我們。“
郭雲把臉又埋下去,隻留了一隻眼睛看著郭澤。外面的人打著火把,郭雲從樹洞裡向外看,人影憧憧,影子和影子交錯在一塊兒。從影子的縫隙往遠望,只有一片無邊無際的黑暗。她在這樹洞裡聽到了太多惡毒的咒罵,但不管哪一句,都比不上她在那個山洞裡看到的一切。
加入他們,郭雲忍不住想笑出聲,但她太累了,笑不出來,只能動動嘴角。加入他們,成為這個秘密的一部分,她自己的秘密就夠她受了,在加上這個?別開玩笑了。
郭雲轉過臉,那隻眼睛也埋進了兩腿間。
郭澤的嘴唇微動,卻沒有說話。他眯著眼睛看著郭雲,隨後對身邊的男人們說道:“挖洞,動作快點。”
“看吧,我就說了要挖洞。”
那些人從地上撿了樹枝,開始劃拉地面。泥土翻動的聲音,叫嚷著把土運開的聲音,此起彼伏。郭雲對近在咫尺的危險並不感到心慌,反而開始琢磨起這之後會發生什麽。他們會怎麽對待自己?比起這個問題,她更在意囡囡該怎麽辦?
如果林教授在這裡,他會怎麽辦?如果是林教授,一定會跳腳指責他們,你們這群渣滓,人渣,敗類。接著他們會對林教授拳打腳踢,把他也關在山洞裡,任由他被黑暗包圍,任由他的恐懼在黑暗裡滋生發酵,最後變質。
林教授一定受不了,郭雲心想。她歎口氣,拍拍自己的臉蛋。他連這座山都進不來啊……那個老教授,那個老好人……
那些人挖的洞越來越深,足夠一個十歲以下的孩子鑽過去了。郭雲從背包裡摸出一把趁手的彎刀,立在身前。
她會從這裡出去,也許會帶點傷,但她會出去的。然後她會找到囡囡,把囡囡送出奇霧山。林教授會和他的女兒團聚。
刀不能亂揮,得瞄準對方的腦袋……或者是腿。
我的力氣太小了,殺死一個男人的時間恐怕就會被這些人製住。所以我只需要讓他們受傷,利用疼痛刺激他們的反射弧……機會只有一瞬間,不能揮空,揮空就立馬把刀扔了。如果刀被搶走,我就用牙齒,咬一下然後馬上松口逃跑,不然會被擊中後腦杓。 郭雲一遍又一遍的做著深呼吸,嘴唇下癟,握著刀柄的手掌有青筋凸起。這時候她忍不住責怪起鄭立來,如果他給自己準備了炸藥該多好。反正這些人出去也逃不過死刑。
心裡亂七八糟的念頭突然被一個聲音打斷,“通了!來個人試試!”
郭雲立馬向前走了兩步,守在洞口。
這個洞不大,目測只能鑽進來一個人。郭雲舔了舔嘴角,側身對著洞口,瞳孔在眼角的位置看著洞外的人。
人群裡有人咽了口唾沫,接著有人說道:“她手裡有凶器。”
“SCA。”
“怎麽辦?”
他們又看向郭澤。郭澤淡淡的說:“都傻了嗎?去把繩子抬起來。”
眾人恍然大悟,郭雲瞪著郭澤,腳步後挪。郭澤趁機說道:“我的條件還作數,這是你最後一次機會。”
郭雲的視線從郭澤身上移開,將洞外的人掃視一遍。他們的眼睛裡帶著綠油油的熒光,比火把的光還亮。
呵,郭雲在心裡冷笑一聲。面上嚴峻。
郭澤戴上眼鏡,“真是可惜。”語罷,他揮了揮手。
人群裡隨即走出一名身材健碩的男人,他不像治安官或SCA,更像是常去健身房的那類人。他的手穿過最底端的繩索,這繩子被郭雲拴得緊實,他一下子沒能抬起多少,但原先只夠一人通過的洞口,如今也夠三人過去了。
有人迫不及待的鑽了進去,但刀光一閃而過,他的頭皮被削掉了一半。鑽心的疼痛讓他倒在地上,哀嚎不斷。
刀落錯了地方。
沒有給郭雲矯正的時間,另外兩人已經鑽進了樹洞,一個接一個的,堵住了樹洞的出口,火光照在他們的背上,洞裡一下子就變得一片漆黑了起來。
起初能聽見幾聲慘叫,更多的還是怒罵,嚷嚷著要郭雲好看。在過了一會兒,就聽得有人叫道:“抓住她了!”,然後是他的痛呼與驚叫聲:“狗娘養的!別踩著我的耳朵了,我的耳朵!出去還能接上,誒!我的耳朵啊!”
郭澤站在洞外,沒有進去。樹洞裡的人的影子都被拉得老長,一直延伸到樹洞的洞頂。這些影子的晃動讓郭澤心裡煩躁。
郭雲還是被抓住了,她的半邊臉腫得老高,眼睛被擠得只有一條細縫,嘴角不停的漏血。那個被咬掉耳朵的人嚷嚷著要教她做人,卻被郭澤阻止。兩人隔著一張繩網,相互對視。
郭澤一字一字的說:“最後一次機會。”
郭雲的嘴唇微動,她腫脹的臉給她說話造成了不小的影響。郭澤隻好彎下腰,湊近了去聽。他聽到郭雲說:“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