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堂的做法令王勇陷入了迷惘。這樣做正確嗎,還是錯誤呢。王勇沒有答案。更重要的是,他該相信這個老神父嗎?
在教堂外吹著冷風,漠然的點燃手裡的劣質香煙。
“還有嗎?”老神父走到王勇身側。眼角的細紋在冬日的陽光下熠熠生輝。
“神父也抽煙嗎?”
“偶爾抽一支。”老神父接過王勇的煙,“手藝不錯,你怎麽想到把煙卷這麽小的。”王勇遞上火,老神父嘬了一口,被嗆到了。
“……”總不能說是習慣,“這樣方便攜帶。”
“嗯。”
兩人望著冰冷而空曠的街道,心思各異。王勇心裡掛念著那群流浪漢,但事情發展至此,老神父說的話把他的念頭硬生生壓回了肚子裡。怎麽開口?他開不了口。煩躁的王勇一口接著一口,一根手指長的煙很快見了底。
老神父歎口氣,“你想要糧,是有原因的吧。”
王勇把煙丟在地上,用腳踩滅,接著撿起煙頭塞進衣服口袋裡。他沒有直接回答老神父的問題,轉而說起了教父的事兒。
老神父吐出一口煙,“我知道。”
王勇眯起眼睛,眼裡折射出危險的光。
“貪便宜,好妒,膽小。”老神父慢慢說來,“但他去過前線,不是伏爾加格勒,是莫斯科。我們雖然勝利了,但情況比德軍好不到哪兒去。他在那樣的情況下,籌糧籌錢,四處奔走,膽子大到敢和德國人做生意。最後換了好幾車的糧食回去,有人要搶,他就拿著火把威脅他們,誰敢動孩子們的糧食,那就誰都別想得到這些糧。那時候他一身血汙,頭被砸掉了一層皮。誰都不知道他在德軍那遭遇了什麽,又用了什麽法子得到的這些東西。但他讓230名孩子免死於饑餓……”
老神父滅了煙,轉頭看向王勇。“先生,我從你的眼裡看到了對人性的憎惡與懷疑。我不能要求改變想法,不過……人均有善惡。”
王勇沉默了。無言的情緒在他心裡翻滾,他直覺老神父說的都是實話。老神父慈祥的拍了拍王勇的後背,轉身離開。王勇突然叫住他,“神父。”
老神父回頭看著他。
“可流浪漢們也是人,也是生命。這些事,如果教堂不做,誰能做呢?”
老神父微微驚訝的張開嘴,緊接著悲涼的半闔上眼眸,“我們不是神,只能做力所能及的事。戰爭毀了許多事,包括人的良心。這座教堂,原本很熱鬧。”
王勇目送老神父回去教堂,在教堂大門即將合上時,王勇朝教父深深鞠了一躬。教父啞然,雙手合十,微微弓腰後關了門。
王勇走在大街上,腦子裡回蕩著老神父的話。人太少了,教堂的人力不夠。但這件事顯然並非單純的人多就能做成。他們需要有信仰的人,更需要能為了信仰,良知而付諸行動的人。聖堂在後世人數繁多,甚至開放了一部分名稱與權利給社會中人,但並不要求他們入教。王勇回憶起自己曾見過的一名上層教宗,他被要求邀請一位畫家為阿蘇拉港的教宗作畫。
那天暴雨傾盆,白日如黑夜。他頭一次見教宗真人,有些興奮,甚至在身上裝了攝像機,不管是錄像還是照片,拿出去一定大賣。教宗一身紅袍,一條白色的長布穿過帽子,垂在身前。除此之外,什麽都沒了。樸素得令人懷疑他的身份。
盡管如此,王勇仍然相信他就是教宗。超過言語所能描述的祥和,撫慰人心的力量自然的從教宗身上散發出來。
壞天氣與渴望賺錢的心情從見到他那一刻起全都拋諸腦後。除了同他一起,為天下蒼生祈福外,王勇什麽都不想做。 沒錯,教宗不常露面,但好幾次自然災害威脅到阿蘇拉港時,城市的各處角落總能見到聖堂的影子。
這是怎麽做到的呢。王勇納悶。這時候誰也沒聽過聖堂的名字。能創立聖堂的人一定很了不起吧。倒的確聽說過聖堂的創始人似乎是個東方人。
王勇撓了撓臉頰,不知不覺的走到了廢棄大樓。他真想轉頭離開。該告訴他們什麽?他們被放棄了?多撐一撐吧,挨過這個冬天就好了?王勇在樓下原地打轉。
“先生?”見過的老頭兒站在建築拐角,手裡提著半桶水,濃濃的酸臭味飄進王勇的鼻腔。
王勇遂問道,“你這是?”
“噢……”老頭兒把鐵桶往身後藏,“沒什麽……”
王勇眉頭皺得不厲害,可藏在眼睛裡的自責卻令老人心驚。他連忙把桶放在地上,裡頭裝的是餿水。 “先生,長官,我們一直習慣了,你不用這樣……”
王勇久久不語,他的腦子裡閃過很多念頭,但沒有一個念頭能實際解決這事兒。這時候,一個聲音從王勇身後響起。“我來送吃的。”
王勇驚訝的轉過身,看見了跑得氣喘籲籲的教父。他手裡提著兩大袋糧食,全是餅乾一類易於儲藏的東西。
“你,神父他?”
教父把袋子提上樓梯,“是走這嗎?”
王勇把袋子拿走,“我來提吧。”
王勇幫著教父分配了食物,教流浪漢怎麽用最少的材料做出最營養的東西。忙完,教父跟著王勇去了房頂。從這兒能看見斯大林格勒的工廠和位於另一端的教堂。
“謝謝。”王勇道謝道,“我沒想到你會來。”
教父聳聳肩,“我也沒想到我會來。這些東西我還得想辦法補上。”
王勇低下頭,“有什麽我能幫忙的嗎?”
“把維克多放回來?”
“不行。”
教父攤開手,“那就贏下這場戰爭吧?”
王勇側身以正面朝向教父,寒風從背面吹來,王勇按住帽簷,教父閉著眼,他的頭髮被風吹得立起來。他說,“只要你們贏了,德軍就不會進來。那些糧食就有了更大的用處。”
王勇的喉結上下滾了滾,“我們會贏。”
“我相信你。”
王勇輕聲笑了笑,“維克多的父母是怎麽回事?”
“噢……”教父也笑了,“他們家很有錢,我想撈一點兒給城裡的流浪漢買糧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