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狂風的盡頭處,王勇見到了伊萬。他和維克多站在一起,正在收斂一位士兵的遺體。三人相見,伊萬嘴唇微張,從嘴型上瞧著是要叫王勇的名字。但他被時禍造成的狂風卷走了,憑空消失。這一幕只有維克多與王勇見了。
維克多哆嗦著嘴唇,“發生了什麽?”他不得不懷疑起自己的所見所聞,因為它實在太匪夷所思了些。
王勇的喉結滾動,他也不知道。
戰場的喧囂遠離了伊萬。他躺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恍惚了空間方向。自己是站著的,還是躺著的?一種史無前例的恐懼擠壓著伊萬,他能感覺到自己正全身發抖,嗓子眼的肌肉緊縮,他想呼救,可求救無門。
伊萬時而蜷縮抱著雙腿,時而滑動四肢,企圖離開這個地方。但這都是無用功。身邊也許是空無的,但伊萬總是感覺身邊有人。它蹲在離自己很近的地方,用可怕的眼神望著他。心臟懸在空中,伊萬甚至不敢哭。他掙扎一會兒,再次伸直了軀體……
完全寂靜的黑暗擁有極大的殺傷力,導致王勇找到伊萬時,他兩眼空洞無神,對王勇的聲音反應遲緩。
“伊萬,伊萬。”王勇晃動著伊萬的雙肩。身後是隱藏在白霧裡的奇霧山,伊萬躺在河裡,面朝天空,王勇將他從河裡撈上來後便一直是這幅模樣。背著伊萬回到傷兵營,維克多正在搭帳篷。屋外等了三名傷兵。
瞧見王勇與伊萬,他匆忙用單腳蹦噠過去,忙問,“他怎麽了?”
“我不知道。找人給他看看。”
“哦,對,我現在就去。”
傷兵把維克多的拐杖扔給他,維克多走路便快了許多。他鑽進另一頭帳篷,叫來了醫療兵。這是位臨時參戰的斯大林格勒市民,參兵前是名獸醫。
“給我看看。”他對伊萬的印象很不錯。上進,認真,堅定,赤誠。大致檢查了一遍後,獸醫搖搖頭,“驚嚇過度,但這樣的情況……還不如去找巫師。”
“你可是科學家!”維克多叫喊的聲音大了些,趕緊道了歉。
獸醫無所謂的擺擺手,“我畢竟是個獸醫,對這樣的病例本就不怎麽了解。但他周身沒有外傷,對刺激,除了本能反應外,毫無反應。我和伊萬共事了一段時間,維克多和他認識的時間更長,伊萬平日裡不喊頭疼,也沒有發生過暈眩,大腦病理性問題的可能性不高,當然不可能沒有……但……”獸醫的話沒有說完,但他的意思王勇與維克多都明白了。
“那怎麽辦?”維克多焦急的問。
“沒什麽辦法,家人多和他說說話,祈禱他快一些醒來。”又一批傷兵來了,獸醫必須離開,走之前他最後囑咐道:“如果找到原因,解決了恐懼源,也許能讓伊萬醒來。”
聞言,維克多臉色煞白。他眼睜睜的目睹了伊萬消失的一幕,那如小說般的情節,讓他咬緊牙關,四肢發軟。
王勇面露沉思之色。伊萬是被時禍帶走的,他們一直遊蕩在戰場上,為什麽突然對伊萬來了興趣?恐懼源頭,時禍……這不可能被消滅,但我的確很在意這件事的起因。他們到底想做什麽?
“維克多。”
“啊?”
“你看著伊萬,我出去一下。”
“先生!”維克多拉住王勇的衣擺,意識到自己的無理後維克多迅速松開手,“伊萬會沒事的吧?”
王勇點頭,“會的,別擔心,你守好他。”
“嗯……”
奇霧山依舊佇立在老地方,
即使這片青翠的草原被戰火燒成飛灰,即使河裡飄過穿著軍裝的屍體,它依舊如王勇初見它時那樣,與世隔絕,散發著令人不安的氣息。 “回去吧。”熟悉的聲音在腦海裡響起,王勇瞪大了眼睛,“你是……”奇霧山?
“回去吧。”它又說道。
“為什麽?”王勇問,“有個叫伊萬的孩子,我想知道時禍對他做了什麽!”
“回去吧。”它依舊這樣說。
王勇感到有些灰心,但他不想放棄,打算進霧探個究竟。可他卻沒想到,自己竟被奇霧山的白霧擋在了山外。他仿佛撞在了一塊兒銅牆鐵壁上。王勇伸出手指,用力按下去,指尖碰觸硬物,被擠壓出一個彎曲的弧度。
什麽意思,為什麽我不能進去了?時禍的事你果然知道嗎?這一切你都參與了?王勇咽下口水,想質問它,可奇霧山的山體卻漸漸透明。王勇呆楞了須臾,隨即慌張的拍打牆面。
“為什麽?你們到底想做什麽?伊萬的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山體消失後, 霧氣也逐漸稀薄起來,“回答我!回答我啊!”
王勇無力的跪在地上,腦袋埋在手肘間,“回答我……或者讓我回去……”
維克多給伊萬擦了擦臉和手。伊萬的呼吸平穩,偶爾會皺起眉頭。獸醫來了兩次,每次都帶了不同的醫生。雖然對方態度不好,但總歸是給了結果,不過說辭和獸醫都大相庭徑。維克多歎了口氣,走出帳篷,做了一個深呼吸。空氣裡混雜了泥土的味道,但維克多並不覺得難受。
腦門一涼,維克多驚奇的發現,下雨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好事。接著,他看見了王勇,後者正垂頭喪氣的從戰場方向慢步而來。維克多迎上去,想說的話停留在舌尖。抓起王勇的手,這雙手冰涼刺骨,令維克多吒舌。
“先生,您這是?”
“伊萬怎麽樣?”王勇的聲音沙啞,那程度仿佛聲帶被開水燙過似的。維克多心驚,卻不敢過多流露出內心的想法。“還沒醒,但狀態還行。”
“我去看看他。”
伊萬從昏迷中醒來時,已經是一周後了。首先瞧見的,是王勇的背影,接著是維克多歡喜的表情。“我……”
“別說話,你現在太虛弱了。”
王勇聽見動靜,把煙滅了才轉過身子。伊萬呆了,“您的臉?”一道巨大的傷疤從王勇的額頭斜切向嘴角,如一隻巨大的蜈蚣貼在他的臉上,可怖又駭人。
王勇笑笑,這笑容因為傷口而顯得猙獰起來,“你沒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