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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閣老》第9章 最寶貴的財富
一夜驟雨傾盆,終於讓這七月流火的姑蘇太湖,變得涼爽起來。

 濕潤的晨風輕輕拂過湖面,掀起細浪如鱗。湖面上的蘆葦氤氳在水汽中,被日出前的晨光一照,色彩濃重的如潑墨畫一般。

 忽然間,一輪紅日躍出雲霧,將這煙波浩渺的湖面瞬間染成嫣紅一片,也把那西山島上眾多煙囪噴出的滾滾濃煙,染成了妖冶的紫色。

 那些煙囪有江南水泥廠的,也有江南化工的,還有江南鋼鐵的。另有一些小一號的煙囪,是屬於研究中心的各種實驗室的。

 作為江南集團第一個工業基地和試驗中心,西山島的環境已經大不如二十年前了。雖然因為雨水頻繁,島上還是鬱鬱蔥蔥,但工廠區周圍已經光禿禿、臭烘烘,看上去面目可憎了。

 而且集團工人們最愛的碧螺春茶,它漸漸也沒那麽香了。

 漁船打回來的太湖三白越來越稀罕了,吃起來還有股子奇怪的味道……

 不過集團已經制定了搬遷方案,計劃五年內關閉所有的工場,研究中心也要逐步向潮州府南澳島轉移了。對此集團的宣傳口徑是,不能汙染了江南的母親湖,但高層真正在擔心什麽,只有他們自己知道了。

 ~~

 “研究中心二十年來積累的成果、鍛煉的隊伍,非但關系著集團的未來,也是我們的民族領先對手的殺手鐧,是我們最寶貴的財富!”在前往研究中心的馬車上,趙昊鄭重的叮囑張鑒和趙士禎道:“在轉移過程中一定做到萬無一失,妥善保密!”

 “是,師父。”兩人趕緊點頭應下。

 張鑒苦笑道:“不過下面各所都頭大如鬥啊。這些年來,好容易攢下那麽多瓶瓶罐罐,這一搬家不知道要糟蹋多少。”

 “所以要精心包裝、輕拿輕放嘛。”趙昊蓄起了修剪整齊的唇須,三十六歲的年紀已經無需故作沉穩,自然而然便神意自若了。

 “還有那麽多沒法移動的呢。”趙士禎苦笑道。

 “只能在南澳島重新造了,這裡的設備要徹底拆除,片瓦不留。”趙昊再次強調道。他對技術擴散的擔憂,已經近似病態了。

 “叔,真的要變天了嗎?”趙士禎忍不住輕聲問道。

 “呃……”趙昊有點不知該怎麽回答他,摸了下巴好一會兒道:“就是變也不會那麽快,不過研究中心太重要了,還是提前搬到更安全的地方心裡踏實。”

 “那還好。”張鑒松口氣道:“各所都有好些個項目在關鍵時刻,不能半途而廢了。”

 “嗯,制定好計劃,盡量不要干擾研究。”趙昊點點頭。

 車上人說著話,車隊緩緩駛到了研究中心緊閉的鐵門前。查驗過證件之後,警衛方轉動絞盤,緩緩升起了沉重的大鐵門!

 研究中心的安保任務,主要由隸屬於保衛處的特別警衛大隊承擔。這裡平日便戒備森嚴,今日更將戒嚴等級提到最高,各所都接到命令,不許研究員和工作人員離開自己研究所的大院半步,違紀者嚴懲不貸。

 如此不近人情的命令,還是破天荒的頭一回。讓研究員們憤懣之余,又十分好奇,不知今天有何等大事要發生?

 強烈的好奇心促使他們紛紛停下手頭的研究,利用寶貴的上班時間八卦起來。

 “來了什麽重要人物,這麽怕看?”04所內,一個戴著厚厚眼鏡,乾乾瘦瘦的研究員道。

 “肯定不是因為來人,大老板每次來都不限制大家自由,”另一個戴著厚厚眼鏡,頭髮稀疏的研究員搖頭道:“誰敢擺比大老板更大的譜?”

 “有道理。”又一個戴著厚厚眼鏡,已經禿頂的研究員道:“那就是今天誰家要玩把大的了。而且整出來的,是那種連咱們所長都不能知道的絕對機密。”

 “八成是。”一眾華發早謝的研究員紛紛點頭:“是哪個所這麽牛伯夷呢?”

 “現在沒法猜,也不能打聽。”完全禿了的首席研究員淡淡道:“回頭看看哪個所的人,這幾天走路鼻孔朝天就知道了。”

 “有道理!”眾人一起點讚,果然首席就是聰明絕頂。

 “乾活吧!”首席摸一下鋥亮的腦袋,戴上了眼鏡道:“等我們合成出尿素來,也讓瞿所申請一樣的待遇!”

 “好!”眾人登時乾勁兒十足,便不再理會窗外事,繼續摧殘所剩不多的頭髮去了。

 ~~

 車隊沒有在二道門內的任何研究所門前停下,這讓從門縫裡往外偷瞄的所長們,不由齊齊松了口氣。

 還好還好,至少也沒進別家……

 “看來是00所又搞出什麽大殺器了。”光學所所長邢雲路對一旁的副所長道。

 “指定是了,也只有他們才整天這麽神秘。”副所長點頭道。

 “嚴格保密是對的。”邢雲路淡淡道。他是趙昊的入室子弟,知道的事情自然要多一些。

 三道門後頭的那些武器的威力和製法,已經遠遠領先於這個時代了……

 ~~

 馬車進入第三道門之後,便在軍械研究所院中行駛起來。如今的00所比當初大了好幾倍,從這頭走到那頭得好一陣子呢。

 沒辦法,隨著軍械所搞出的武器,威力射程越來越大,需要的地方也越來越大。開槍放炮的動靜也越來越大,別的研究所都沒法跟他們當鄰居了,索性把整個陳家塢都讓給00所,讓他們可著勁兒在山裡折騰吧。

 “叔,要不先去我那瞧瞧……多給幾個師弟點兒時間調試設備,好一次成功嘛。”便聽趙士禎對趙昊賠笑道。

 顯然00所仍然不是趙昊今天的目的地……

 趙昊掏出自己的懷表,啪的一聲打開純金表蓋,透過玻璃鏡面看看表盤的指針。才八點多一點,自己今天確實太心急了。

 這麽早過去,會讓年輕人笑話的。

 “嗯,好吧。”趙昊點點頭道:“不過先不要放炮,別驚著那邊的人。”

 “好,好說。”趙士禎忙點頭不迭,卻心說,他們整天聽我們打炮,早就習慣了……

 車隊便在槍械所的製造研究車間停下,趙士禎先跳下車,給趙昊搬車凳道:“叔父可有幾年沒來我們這兒了。”

 “哦,是嗎?”趙昊踩著車凳下來車,微微活動下腰。昨晚活動一劇烈腰就有些酸,真是不比當年了。

 “可不,上回來還是萬歷式步槍定型那次。”趙士禎控訴道:“萬歷十一年,四年前的事兒了。”

 “還真是。”趙昊也露出恍惚的神情,拍了拍額頭道:“現在要操心的地方太多了,從東到西得走一年。”

 說著安慰的拍拍大侄子,看著張鑒對他笑道:“這說明你們從前研製的槍炮就足夠好用了嘛!對吧?”

 “對對。”張鑒笑著附和道:“無論從性能到質量,都是世界頂尖的。短時間內確實看不到升級換代的需求啊……”

 “那至少像萬歷式步槍一樣,小規模列裝一下吧。”趙士禎巴望著趙昊道:“叔,錦衣夜行的滋味太難受了……哦不,是不經過部隊試用,我們不知道該怎麽改進啊。”

 “瞎說八道。我給你那麽多經驗豐富的炮手,有他們的意見還不夠嗎?”趙昊白他一眼道:

 “我看你就是撈不著顯擺難受的。”

 “叔,你是知道我的,侄兒我不是個愛顯擺的人。”趙士禎委屈巴巴道:“主要是官兵們的質疑聲,讓我心裡不好受。他們說什麽‘趙郎才盡了,造不出更厲害的炮來了’!他們說的是真的也罷,可他們不知道我們的炮,現在都研製出好幾代去了!”

 “是讓他們看輕你難受呢?還是讓敵人早早學了去難受呢?”趙昊神情變得嚴肅道:

 “話已經說過無數遍了。我們和歐洲人之間,目前沒有不可逾越的技術壁壘。我們搞出來的東西只要一列裝,他們就有機會搞到手,然後進行仿製……比如望遠鏡。據說法國人已經仿製出熱氣球了。 還有我們的戰法,對戰艦和戰術的改進——永遠不要低估對手的學習能力!而他們的每一點進步,都有可能會讓我們的將士,承受更大的傷亡!”

 “有限代差理論……”趙士禎小聲嘟囔一句。

 “不錯,也許放在十幾二十年內,你覺得無所謂。但這是一場還有子孫後代要參與的漫長比賽,眼下我們已然領先,再打王牌非但不會幫我們贏更多,反而會幫助我們的敵人,實現跨越式升級,大大縮短他們追趕的時間!”趙昊使勁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所以幹嘛不先攥在手裡,讓子孫後代打呢?”

 “明白了,叔父。”趙士禎慚愧的低下頭。

 “好了,讓我們進去看看,你這幾年又搗鼓出什麽好東西啊?”趙昊又笑著安慰他道:“放心吧,是金子早晚都會發光的!想想我們的對手苦苦追趕的,不過是我們幾代之前的產品,不是件很爽的事嗎?”

 “倒是啊。”趙士禎不禁一樂,重新精神抖擻,讓警衛打開製造車間的門道:“請叔父先看看,我們現在是怎麽擼槍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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