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蹲炮的威力其實並不算大，火炮口徑限制了它的輸出能力，畢竟大明科技實力擺在那裡，毛文龍甚至覺得這虎蹲炮炮口直徑都比不上後世的RPG火箭筒。

　　好在數量夠多，哪怕是經歷數次大敗損失海量軍械的遼東鎮，依舊擁有虎蹲炮數千門，毛大人這次戰船上也有接近一百門火炮，集中起來之後，幾十門虎蹲炮對準百米長的河岸一頓狂轟，後金韃子不是當場碎成馬賽克，就是使出吃奶的力氣向後狂奔，試圖逃離火炮的射程范圍。

　　打炮令人快樂，可快樂的時光總是來得很短暫，很快，所有虎蹲炮都因為炮膛過熱而無法使用，如果毛文龍沒數錯，這些厚皮小口的虎蹲炮隻開火了六輪，就不得不停下散熱了。

　　這算是毛大人的失誤，不間斷開火會讓炮膛的溫度更快到達極限值，如果開火間隔稍微長一點，炮膛應該能支持十輪，按照後世的說法，這就是個反比例函數，火炮開火間隔為X軸，這個數字越小，作為Y軸的炮膛溫度就越高。

　　成熟的明軍將領都知道這一點，不過毛大人打仗向來都是天馬行空，不拘小節，能靠莽(運氣)打贏，為什麽要努力?

　　這種細節的東西他從來不會注意，就像現在，數十艘戰船都在河灘上擱淺，這種愚蠢的舉動也就只有毛大人能乾的出來。

　　“快快快，都給老子上岸追殺敵人，人頭最多的五十人可以進老子的親兵隊，今天不努力，明天只能看別人吃香的喝辣的！”毛大人嗓門很大，他的聲音在炮火平息後的夜晚傳的很遠很遠。

　　早就在甲板上集結完畢的明軍立刻大聲呼喊起來，他們放下手上的大盾，紛紛跳入腰深的河水中，以最快的速度向著河岸艱難跋涉。

　　兵敗如山倒這句話用來形容現在的後金軍隊再合適不過，其實後金軍隊損失並不算特別大，集結在這裡的後金軍隊足足有八百人，雖然被明軍火炮洗禮了一番，但依舊有六百多滿族勇士，可堪一戰，只是打仗不等於數學，不是靠加加減減就能得出最佳答案的。

　　後金軍隊的士氣已泄，絕大多數人都認為他們敗了，這時候他們大腦只有一個想法，就是快點跑，跑出這片死亡之地，仗打到這個地步，哪怕後金將領戚繼光，也沒辦法反敗為勝。

　　後金將領自然沒有戚繼光能力，在火炮覆蓋了河岸的後金軍隊之後，這位滿臉絡腮胡的將領就知道大事不好，所以在軍隊崩潰的第一時間，他想的不是穩住陣腳，而是帶頭反向衝鋒，俗稱臨陣脫逃。

　　明軍大勝，擊殺三百多後金韃子，斬獲了兩百三十一個首級，這是毛大人拿到的一手數據，和實際情況比肯定有一定的偏差，畢竟很多韃子都被炮彈直接擊中，這種情況下連屍體都湊不齊，更別提首級，所以這份數據只是毛大人編造請功奏章的參考，按照國際慣例，首級數乘以十報給兵部，兵部再以這個數據除以五作為賞賜標準。

　　除了血淋淋的人頭外，手下的士兵還送來了兩個傷痕累累的老熟人，準確說應該是一個。

　　“喲，好久不見，幸運小子！”毛文龍臉上帶著自得的笑意，看著眼前這位落魄小子與他的戰神父親。

　　半年前，曹向丘騎在馬上，為滿臉疲倦的毛文龍指了條明路，半年後，毛總兵帶著他的艦隊，拯救了被後金軍隊圍困的曹向丘。

　　此刻的曹向丘一身塵土，臉上混著血液和汗水，看上去就像是一個在爛泥坑裡玩耍了半天的窮孩子。

　　“好久不見，毛大人。”曹向丘抹了抹額頭的汗水，看著眼前這位趾高氣揚的總兵大人，眉眼間已經無法找到半年前的自信與那股淡淡的惶恐，他已經逐漸朝著一個標準的明朝總兵發展，三分驕橫，三分跋扈，至於剩下的四分，估計都扔給了酒色財氣。

　　變了啊，大家都變了，誰也逃不過時代洪流的洗禮。

　　“向丘，你和這位東江鎮總兵認識?”曹文詔沒想到自家兒子居然和這位毛總兵是故人，看起來還是相識已久的那種。

　　“認識啊，算半個老鄉吧。”遠離故土的老鄉，曹向丘在心裡自嘲式的補充了一句，不過相比起真正無家可歸的毛文龍，曹向丘好歹有一個愛他的父親。

　　曹文詔自然無法理解這個老鄉真正的含義，他點了點頭，大家都是遼東武將，低頭不見抬頭見，的確是半個老鄉。

　　東江鎮總兵毛文龍，這是一個讓所有遼東鎮軍將都羨慕嫉妒恨的名字，很多遼西軍將都認為毛文龍竊取了他們的成果，如果不是他們在廣寧城堅守，拖住了努爾哈赤的主力，毛文龍這種廢柴怎麽可能打得下鎮江堡?

　　盛名之下其實難副的人有很多，毛文龍就是公認的一個，曹文詔曾經也這樣認為，不過今天戰鬥的勝利讓他對毛大人的印象有所改觀，不管怎麽說，勝利是衡量一個將領能力最直接的標準，一場勝仗遠比任何言辭都有說服力。

　　毛大人能打贏韃子，那就說明他有本事，配得上總兵的頭銜，大明其實不缺像毛文龍在這樣有能力的，但缺少像毛文龍這樣敢帶著大軍主動進攻後金的人，這不僅僅需要能力，更需要無畏的勇氣。

　　不得不承認，薩爾滸之戰打斷了大明的脊梁，萬歷三大征的豪情一去不複返，現在大明上下滿腦子想的都是守住廣寧城，除了剛開始王化貞喊了幾句收復遼東外，現在已經沒有人願意，或者說沒有人敢去和後金軍隊面對面的碰撞。

　　因此毛文龍的存在才顯得更加難能可貴，朝廷又不傻，毛大人的戰功到底有幾成水分，他們想查總能查的出來，之所以花這麽多功夫和銀子，不就是為了保住毛大人這根標杆，讓天下人都知道，大明是有能力進攻遼東的，這兼顧了軍事戰略考量與國家宣傳兩個方面，你要說朝中沒有高人，那真的是自欺欺人。

　　食肉者鄙這種話聽上去很振奮人心，可不得不承認，比起吃糠者，食肉者中精英的比例要高的多。

　　“你父親傷的不輕，先讓大夫給他看看傷勢，我剛好有一些事情想和你聊聊。”毛文龍的意思很明顯，他要和曹向丘單獨聊聊，因為有些事情，是不能和外人說的。

　　曹向丘點了點頭，為了從後金的包圍中跑出來，他們父子倆用盡了渾身解數，父親曹文詔更是血戰數場，傷痕累累，現在的確需要大夫包扎一下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