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了滿地白雪的寒冬。
馬路上坐著一個孤零零的身影,透著落寞的氣息。
如今已經是深夜時分,可廣場上卻是熱鬧非凡,熙熙攘攘的大群人都在盯著大屏幕……
“絕地求生第一屆全國職業聯賽,參賽職業選手人氣10介紹……”
“10:我從不玩狙(陳自建);至今職業賽最遠射程擊殺敵人的記錄保持者,天才狙擊手……”
驟然間廣場裡傳出震耳欲聾的歡呼聲!
“陳老師!”
“陳老師牛逼!”
甚至還有人喊出了口號:“玩狙不識陳老師,不是掛逼就是菜!”
大屏幕裡快速播放著這名極高人氣的選手“我從不玩狙”的精彩擊殺視頻錦集,每一個鏡頭都是那樣的驚心動魄,刺激眾人的腎上腺素。
“ 9:小李飛刀(陳志濤);第一屆全國職業聯賽季軍隊伍成員,決賽圈十字弩第一人……”
底下又是一陣轟動,特別是部分男生激動情緒在嘶喊著!
槍法準的人實在太多,職業選手的槍法都是基本功,但玩十字弩玩得好,而且還敢在職業比賽裡的決賽圈用的人,那絕逼是藝高人膽大!
廣場的熱鬧和馬路邊的孤寂身影,形成了強烈的對方比。
許洲從口袋裡慢慢地摸出一包煙,“啪”的一聲!
火光射出,點著香煙。
他深深地吸一口煙,直接到喉嚨裡嗆著,然後“咳咳”地兩聲,感覺整個人恍恍惚惚的。
電話響了起來。
他看都沒看就摸起手機接通了電話。
“喂!”
他的嗓子有些沙啞,像是兩三天沒有睡好覺的樣子。
“你的離隊申請已經批了,領隊讓你來俱樂部一趟,把工資獎金什麽都結一下!”
說話的此人是戰隊的助理李新棟,聽得出來他的心情很低沉,這決定顯然是大家不希望看見的。
聽到這話,許洲反而是如釋重負地笑了出來。
這一切終於結束了!
他從馬路邊站了起來,拍了拍屁股道:“好,我十分鍾後到。”
嗶的一聲掛掉電話。
他直接將煙頭丟在地上,一腳踩滅便朝著俱樂部辦公室的方向走去。
此刻身後的廣場又傳來熱鬧的喧嘩聲,如今的絕地求生已經成了全球第一熱門的遊戲,在線人數超過八百萬,光是國服玩家就已經有兩億。
那是什麽概念?
大概就是你走在路上,一眼望過去五個人裡面就有一個是打絕地求生的,這得利於零外掛的強大打擊制度。
而且隨著時代的發展,各高校也陸續推出了電競專業,打遊戲再也不再是不務正業。
這年頭想要出人頭地的方向實在太多。
有些網紅拍個跳舞視頻,甚至唱歌視頻,眨個眼睛都能直接爆紅千萬粉絲!
許洲的眼神有些冷漠地走在馬路上,風緩緩地迎面吹來,雪花飄落肩頭,身後一步步清晰可見的腳印。
就在此時,忽然間煙火升起!
砰——
砰——
砰——
煙花很是燦爛!
此刻在新時代皇家俱樂部的辦公大樓最頂層,正在燃放這極為絢爛的煙火,引來了無數人關注。
新時代皇家俱樂部(此後簡稱nar戰隊),乃為絕地求生第一屆全國職業聯賽的亞軍隊伍,燃放煙火顯然是為了迎戰新賽季,搞個噱頭宣傳一番。
路人紛紛停下腳步觀看煙火,還有不少人掏出手機拍攝小視頻,發朋友圈!
許洲看著這棟熟悉的大樓,默不作聲地推門上了樓梯。
二樓是休息區,平時沒事可以打打桌球,乒乓球,喝喝茶……
三樓則是訓練室,擺放著整整齊齊的二十多台電腦,完全可以提供決賽圈的內部訓練,謹防戰術在路人局的時候被泄露出去。
四樓則是會議室,又或者說是辦公室。
許洲站在樓梯口,就看到了辦公室裡面的光線,他推門走了進去,裡面的四個人紛紛轉過頭來望著他。
氣氛一度陷入了沉默。
助理李新棟笑著開口道:“都等著你呢,李隊還在樓上放煙花,馬上就來了。”
就在此時,一個穿著褐色皮衣的男子毅然決然地轉過身來,朝著許洲走過去……
然後就當著眾人的面,毫不留情地用力地砸在了許洲的臉上。
這一拳很是用力,直接砸得許洲撞在了資料櫃上!
“你瘋了!”
“狗東!”
“攔住他!”
嘩啦一下子,其余的兩名隊員也是瞪大了眼睛,瘋狂地衝過來抱住何俊東!
助理李新棟嘴巴微微張大,顯然沒想到會出現這種事情!
許洲臉上是一陣火辣辣的疼痛感,很是艱難地撐起身子,眼睛緊緊地望著那個動手打自己的人,自己最好的兄弟。
何俊東眼眶瞬間泛紅,他大聲罵道:“你就是個慫逼,我他媽就是瞎了眼了,才會跟你來打職業!”
他胸口起伏不定,直喘著氣,兩行熱淚就流了下來。
許洲心裡像是刀扎一樣難受,喉嚨卻梗著,他沒辦法去解釋,也絕對不能解釋。
何俊東死死咬著牙,抬起手來指著許洲說道:“我他媽認識你十五年了,大學的時候你說去哪,我的志願就填哪!”
“在我最貧困潦倒的時候,我差點出車禍的時候,是你拉了我一把!”
“你說打職業是一條不歸路,但我們非要走!”
“你說十幾歲人,連自己想做的事情都不敢做,還活著幹嘛!”
何俊東的情緒越來越激動,怒不可遏道:“現在你跟我說,打職業沒前途,打職業就是浪費人生,你他媽幹嘛去了!”
他胸口起伏不定,眼底的淚水止不住地流下來。
許洲很是用力地咽了一口水,讓自己不至於情緒崩塌,他的眼神在刻意閃避著對方。
他沉著聲音反駁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以前我以為電競是。”
何俊東一把推開旁邊的兩個人,上前揪著許洲的衣領……
“現在就不是了嗎?”
“那你告訴我每天是為了什麽在通宵,你按壞了多少個鍵盤,多少個鼠標!”
他瞪著眼問道:“說,你說一個理由,我跟你一起退役,我他媽也不打了!”
最後的幾個字他說的很大聲,嚇得其他兩個隊友都呆住了眼。
許洲比任何一個人都要清楚這小子的性格,所以才會做出這樣的抉擇。
助理李新棟有些著急地開口罵道:“他瘋了,你也跟著他一起瘋是吧!”
這容不得他不慌張!
現在第二屆全國職業馬上就要開始,這時候退出一個人對他們來說已經是沒辦法接受的殘酷現象。
如果何俊東也一起退出,那這次比賽基本上就廢了。
每個人都可以找到替代,但是一支隊伍的默契,卻需要長時間來培養,不是一蹴而就的。
許洲爭取不讓自己表現得太過感傷,他用力地將對方推開,語氣沉重地開口道:“你天賦很好,不打職業浪費了。”
說罷,一道熟悉的聲音從樓道裡傳了出來。
李慶國領隊走了出來,望著許洲道:“那你呢,全國職業聯賽人氣榜1的chal。”
“你是覺得自己無敵了是吧,沒對手了,所以不想打了是吧!”
許洲擠露出了勉強的笑意,開口聲道:“還是李隊懂我的心。”
幾名隊友都是嘴角微微抽搐,眼睛死死瞪著許洲。
他們都知道這家夥肯定是口不對心,沒人比許洲要努力,不僅要花時間參加戰隊訓練,甚至很多時候還通宵加練!
說到熱衷這個遊戲,大家都一樣。
但如果說為了這個遊戲茶飯不思,日夜消瘦的就只有許洲一個人。
經常戰隊練習局,輸掉的時候,他都要一個人默默在那邊看視頻,在發呆,思考戰術,徹夜不眠。
結果第二天大早就將他們喊起來,說自己終於想明白是怎麽輸的,只要怎麽打怎麽打,絕對能贏!!!
也正因為這一份熱誠,他們nar才能夠在如此多強隊裡脫穎而出,奪下第一屆職業聯賽的亞軍!
這是一份相當值得驕傲的戰績,第二屆職業聯賽他們的目標是冠軍。
任何一個人都可以退出,唯獨許洲不可能。
大家都知道,如果他退出了,這次莫說是冠軍,恐怕連前三名都進不去。
李慶國很是無能為力地歎了一口氣,“足足一個星期,我給你打了一百多通電話,我不知道你到底有什麽苦衷,但我隻想問你最後一次。”
“你真的要退役,真的不打職業了嗎?”
這句話問出來,辦公室便靜了下裡。
氣氛莫名變得沉重!
沒人想要看到這個結果。
他提議提醒道:“根據我們的合同條例,你離隊之後的兩年時間,不可以加入任何一支其他的俱樂部戰隊,也不能以任何身份,包括選手和領隊,甚至助理出現在正式比賽名單裡。”
許洲征了足足五秒鍾,整個辦公室就沉默了五秒鍾。
他還是開口道:“是的,我想清楚了。”
聽到這句話,何俊東很是用力眨著眼睛裡的淚水。
“該死!”
他一拳用力砸在旁邊的資料櫃玻璃,頓時“鏗”地一聲,落了滿地的玻璃碎。
他的手也因此滿是劃痕,流出了血跡。
他真沒法理解,以兩人之間的關系,到底有什麽事情是不能說清楚。
為什麽連給個合理的理由都沒有,就一定要離隊!
越是如此,他越是想不通,越是想不通就越是煩躁,越是想要發泄!
領隊李慶國再一次歎氣。
他已經盡力了。
如此,他便掏出一份合同強調道:“仔細看看,簽了就算正式離隊,錢會在十五號的時候打進你的卡裡。”
眾人無能為力地看著許洲拿筆簽上了自己的名字,那般決然。
……
他站在路邊,呆滯了好一會時間。
那兩行眼淚才慢慢地流了下來,染濕了衣領……
時光仿佛回到了五年前。
那個時候是傍晚時分,何俊東因為表白被一個女同學拒絕,喝了很多酒,在路上差點被車撞。
是他不顧一切地飛身撲了過去,將對方推開才救了何俊東一命。
所幸當時的肇事司機並沒有逃走,而是及時將他送往醫院,醫生診斷說是輕微腦震蕩,也有可能會有後遺症,要好好休息。
他們那個時候也是年輕,沒有放在心上。
經歷了那件事後,何俊東那小子就一直覺得欠自己一條命,幾乎所有事情都順著他的意。
打遊戲是他們的愛好,特別是當許洲發現自己遊戲技術意識,要比其他的同學要高出很多的時候,便萌生了要打職業的年頭。
誰也沒想到,他們居然真的就在大學開學兩周的時間裡,直接休學加入了戰隊,並且在第一屆全國職業聯賽取得了優異的成績。
然而,噩耗卻在半個月前傳來。
他前些日子為了備戰連續通宵熬夜,精神恍惚很不舒服,便去醫院做了一個全身檢查。
現實無情地給他捅了一刀,底捅碎了他心底僅存的一絲僥幸。
醫生的那幾句話還在他的腦海便徘徊著……
“你的大腦遭受過劇烈的衝擊,導致腦顱受損,現在有可能會出現頭痛頭暈,甚至記憶力下降,反應能力下降,失眠等等情況。”
“必須注意休息,不能長時間過度用腦,切忌熬夜,最好不要從事壓力大,精神緊張的工作!”
“職業選手?”
“那肯定不行,別說打職業,平時這種高強度,容易受刺激,要集中精神的遊戲盡量少打!”
起初許洲也只是當做耳邊風過了去,直到一周前他莫名其妙暈倒在家裡,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許洲就這樣靜靜地站在路邊,看著一輛輛駛過。
他心裡頭明白,如果讓他重來一次,再選一次!
他還是會願意舍命救人。
哪怕這會葬送自己的夢想,無法成為一名職業電競選手。
他之所以不敢將真相告訴隊友。
那是因為他極其清楚,如果何俊東那小子知道自己是因為那場車禍才落下的後遺症,肯定會無比內疚,甚至陪著自己一起退役。
這不是他想要的結果,如此還不如自己悶著頭皮直接走人。
他深吸了一口氣,用手拭去眼角的淚痕,笑道:“至少,兄弟沒有帶你走上一條不歸路!”
說罷,便抬起腳步離開了這個讓他夢想起航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