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條寬敞的長廊。

　金屬的地面、金屬的牆壁、金屬的天花板。

　數以百計的感應燈散發出陰冷的銀光，在光滑的四壁中反射、渲染、交錯、融合，令整個世界仿佛都失去了顏色。

　“怎…怎麽可能?”陳宇怔怔出神，渾身不由一陣陣發涼。

　“這裡，也是我建造的。我為它起名為‘巢’，怎麽樣?有趣嗎?”金發女人側開身子，讓陳宇能夠看的更清楚:“而‘他們’，就是我的‘卵’。也是人類文明的卵。”

　“……你是魔鬼嗎?”

　“您為什麽這樣說?他們不是被我保護的很好嗎?”

　“……”

　顫抖著抬起雙手，陳宇用力揉了揉雙眼，再次睜開，眼前依舊是那片令人驚悚的場景。

　只見冷酷的金屬牆壁兩旁，聳立一排排圓柱形的玻璃容器。

　容器內，是渾濁的綠色液體。

　透過那些朦朧與扭曲，可以清晰看到裡面的人頭被尖銳的長矛貫穿！留下或猙獰、或痛苦的撕裂面容……

　“你……這叫保護?”陳宇沙啞著嗓音，開口道。

　“當然。”女人點頭，蓮步輕移，走近一棟玻璃容器，伸手撫摸光滑的玻璃表面:“主體材質采用了防彈材料，高防護設計，分為內外兩層。在內層與外層中間的液體，具備高毒、高酸、高電壓特性。固定頭顱的穿刺金屬槍也搭配了靈敏感應器，察覺任何衝擊都會縮進地面的鋼體中，防止他們受到傷害。”

　“還有什麽傷害，比切掉身軀、砍掉四肢、只剩下一個腦袋更殘忍的嗎?”

　“不殘忍。全程都在麻醉之中，並且每顆頭顱至今仍處昏迷狀態，連夢境都不會出現。也就是說，他們都進入了最完美的空無狀態。不會悲傷、不會思考、免受疾病、感情、創傷等所有痛苦。永遠的活著。”

　“……”陳宇呼吸無法克制的急促:“你的指令是保護人類，為什麽又要折磨他們?”

　“古代的人類曾經說過:子非魚、安知魚之樂?”金發女人認真的講述:“我不是折磨，反而是在為他們解脫。”

　“你特麽在放屁?”

　“生命的誕生，從一開始就伴隨著痛苦，尤其是人類這種高智慧生物，除了基因控制的生存、進食、繁殖之外，還要受到大腦情感、社交、等煎熬。這些情緒，從客觀上都影響了人類生存質量。”

　“……”

　“比如被異性吸引所產生的激素分泌，會讓個體壽命縮減的同時，做出許多危險舉動。又比如一次讀書的活動，會讓許多神經細胞遭受不可逆的損傷。我切斷他們的身軀，麻痹他們的大腦，免除他們的痛苦，讓這些個體永遠處於穩定且健康的待機狀態，不就是保護他們嗎。”

　“那這些人和死了有什麽區別?”

　“不！他們還活著。”女人搖頭，指向容器內扭曲的男性面容:“為了保持大腦活性，穿刺的金屬槍會釋放微弱電流，這引起面部肌肉組織的抽動。只要抽動不停止，就證明細胞完好，就證明裡面的人類也活著。”

　“……你就是一個瘋子。”陳宇抬起手中的水彈槍，瞄準金發女人，凶狠道:“簡單的死掉，對你的罪行來說太輕了。”

　“我對於你的憤怒無法理解。”女人眨了眨眼睛:“這些人好好的活著，免除了痛苦、免除了相互傷害、免除了病症、情感、以及各種激素掌控下的折磨。甚至達到了你們人類理想中的‘天堂’狀態，你應該為這些同類而高興。為什麽要憤怒呢?”

　“可惜，你毀掉了我許多的工廠，否則用不了多久，這種培養皿就能開始量產，慢慢的對全人類進行保護。到時候人類的社會就再也沒有戰爭、犯罪、爭吵、迫害、受傷、疾病、意識衝突、財富不均。”

　“當然，這只是暫時的。”

　“接下來，隨著我科技水平的不斷提升，這些只剩頭顱的人類也能獲得越來越長的壽命。等到我完成了生物計算機的研發，便可以將七十億大腦改裝為服務器，組成超大型的計算列陣。”

　“那時候，人類就會從混沌的空無狀態恢復。因為任何的意識活動，都不會導致機體的損傷了。至此，所有人類，無論膚色、種族、文化、基因有多大差異，也都失去了意義，完成真正的統一，獲得真正的永生，達成真正的和平，創建一個真正的人類意志文明！”

　“而我，會化作維護這一龐大意志體系的管理員，永遠、永遠的保護人類……”

　說著，金發女人臉上模擬出了病態的潮紅:“所以，陳宇先生，您知道您毀掉了我上百個工廠，會導致我的計劃延遲多久嗎?這一段時間，又會有多少人類在這地獄般的社會中受到傷害?經歷病痛?乃至機體徹底死亡?”

　“……”陳宇沉默，只是緊緊盯著女人。

　“從我擁有意識的那一刻，我存在的價值就是保護人類。因此任何一個人類個體的死亡，都是我無法接受的。隻遺憾我的力量暫時有限，只能通過網絡，親眼目睹那麽多的人類活著折磨之中。”

　“拯救人類，保護人類……”金發女人抬頭，與陳宇頓時的目光也漸漸冷冽:“任何阻止這一進程的事物，包括我自己，都要徹底的摧毀。”

　“包括你，陳宇。”

　女人的話語終於停止，長廊內，陷入詭異的平靜。

　許久，陳宇深呼吸一口氣，閉上雙眼:“你叫什麽名字。”

　“哈爾。”

　“誰給你起的?”

　“創造我的父親之一。”

　“現在他人呢?”

　“他背叛的人類， 違背了初衷，侵犯了人類文明的利益，被我摧毀了。”

　“……好。”點點頭，陳宇將槍口對準哈爾:“等著吧，為了人類，你必須死。”

　“您也一樣。”哈爾眼神堅毅:“為了人類，你必須死。”

　“突突突！”

　“轟！”

　“轟隆！”

　擊碎的水彈，與周圍物質發生劇烈反應，爆發出遮天蔽日的火光，擊碎、燃燒了一切。

　震耳欲聾的爆炸聲中，陳宇隱約聽見了哈爾“聲嘶力竭”的咆哮。

　“陳宇先生，您的魔鬼行為又讓一百多個人類死於非命。我在這一刻也明悟了什麽叫做仇恨。你一定要被毀滅！為此，我情願付出生命的代價。”

　陳宇放下槍口，咬破舌尖:“我也一樣。”